“你在胡说什么？”
  阿尔伯特很是困惑。
  杜威再次强调了一遍重点。
  “我是说——凭藉我的意志，你觉得我进入肉山后，能不能替代你的位置？”
  恐怖故事中人无法伤害鬼。
  所以只能无可奈何地被鬼杀死。
  但这样被鬼杀死后，人也变成了鬼。
  那么有趣的假设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惨死后变成鬼的人，能不能杀死鬼？
  理解了杜威的言外之意后，阿尔伯特的脸上多出几分疯狂外的错愕。
  触手的动作停下来了。
  果然，有戏。
  杜威乾脆放弃了反抗，竟主动撤掉了防护的精神罩。
  “勇者大人！”
  大家全然惊恐地望向这一幕，有人甚至扭过头不忍直视勇者被血肉吞噬的画面。
  然而，触手却出乎意料地唰地一声远离了杜威。
  “阿尔伯特。”
  杜威的脸上没有倖存於难的侥倖。
  他抬头看向二王子的头颅。
  那目光冷的嚇人。
  让阿尔伯特不由得想起对方在宴会上比试时的眼神。
  “別、別胡扯了。我只是不想杀死人类的英雄……怎、怎么，不想死所以试图求饶吗？”
  阿尔伯特竭力掩饰。
  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在动摇。
  肉山的確可怕，稳健地毫无破绽。
  但这个头又是如何呢？
  “你应该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差不多要消散了吧。”
  “你就打算这样成为肉山的一部分？”
  杜威轻飘飘的言语，宛如一剂猛毒，竟逼得肉山退后了几步。
  “你想要说什么！？”阿尔伯特惊恐喊道。
  见阿尔伯特破防后，杜威不禁笑了起来。
  他终於找到了对手的破绽。
  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战斗过来的。
  无论是对抗魔族，对抗魔熊，还是对抗人狼，皆是如此。
  “我可以帮你。”
  杜威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包括阿尔伯特。
  “你要帮我？”
  “那当然，我可是勇者。帮助敌人是勇者的常规操作吧。”
  杜威向前踏出一步。
  与肉山的畏缩呈现鲜明对比。
  “我、我哪里用什么帮助！”阿尔伯特神经质般地喊了起来，“现在是我掌控了整个局面，只要我愿意，你们都得死！就算不融进这座肉山，我也有其他办法杀了你们！”
  说的没错。
  杜威没有反驳这点。
  他只是想要告诉阿尔伯特。
  “杀了我们之后呢。”
  之后？
  阿尔伯特的大脑越发迟钝，他全然无法思考那么遥远的未来。
  几根触手骤然刺向其他人，被公主和圣女轻易挡下。
  “你掌控肉山的程度越来越低了吧，这样下去，你的自我很快会在这座肉山里彻底被溶解。”
  “这是你想要的吗？我们与你的立场，是这种你死我活的敌对吗？”
  “不对吧，我们才是一伙。你是来支援我们的，对吧！”
  杜威还在进一步剥夺阿尔伯特的思考能力。
  人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你们——你们要怎么帮我？”
  阿尔伯特用迟钝的言语问道。
  与此同时，肉山反覆意识到了什么，触手的攻势也越发激烈！
  所有还能活动的人，都不约而同上前一步，挡在杜威面前！
  只为了不让任何一根触手干扰到杜威与阿尔伯特的对话！
  “你刚才说过，很多人在为你鼓掌对吧。”
  “你已经体验到了被人认可的滋味。那么你接下来，愿意以这种状態独占大家的认可，还是选择加入到为认可別人的大家庭？”
  正常来说，后者才是人应该具备的美德吧。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但阿尔伯特就是最为贪婪的存在。
  正因为过於贪婪，所以才格外恐惧失去。
  从生前，到死后，都是如此。他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很遗憾，我帮不了你太多，我们唯一能做的，是让你选择，是作为阿尔伯特死去，还是永远不死不灭地成为这个肉山的一部分？”
  “换句话说，你愿意以怎样的面貌去死？”
  杜威图穷匕见。
  註定走向死亡的那一刻。
  选择保持阿尔伯特，还是怪物？
  杜威能猜到阿尔伯特的答案。
  即便到了生命的尽头……不，应该说正因为到了生命的尽头，才格外贪婪。
  “我、我……”
  “时间不多了。”
  面对明显失去理智的阿尔伯特，杜威步步紧逼。
  “我该怎么做？”
  错乱的思绪下，阿尔伯特忍不住问道。
  立场在这个瞬间发生了扭转。
  嘖嘖嘖。杜威轻轻摇头，表示很不满意。
  “二王子殿下，你並不尊重我。你还是没有拿我当朋友——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勇者大人。”
  “……勇者大人，我该怎么做？”
  肉山在颤动。
  很好。
  当阿尔伯特问出这句话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新王的加护。
  【加护效果为，对下位者的绝对命令。】
  “我会帮你以人类的身份结束这一切，告诉我，肉山的破绽在哪？”
  杜威狡黠一笑。
  “我……我……我愿意告诉你。”
  这都行？
  倖存的眾人目瞪口呆。
  “真不愧是勇者大人。”雪莉尔的眼眸闪闪发亮。
  她躲在了最后侧，本来凭藉她的等级，应该在第一波就被触手抓住的。
  但就在她即將被抓住时，她突然得到了名为“大风车”的清扫技能，藉此弹反了触手攻击。
  作为侍奉女僕，她能坚持到这里，已经达到职业的极限。
  她没有自信能够逃过一劫。
  肉山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强到足以让人產生幻觉。
  雪莉尔稍稍向后看去。
  漆黑的洞窟边上，幢幢人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开始是五米距离。
  如今是四米。
  很快向三米靠拢。
  越来越近。
  即便雪莉尔不明白肉山到底是什么，也能本能地觉察到真相。
  那些佇立的人影都是死者。
  恐怕一旦死掉，就会加入他们的阵型中吧。
  不想死。但是毫无办法。就连勇者的斩击、圣女的圣光都无济於事，还有什么办法能打败眼前这个恐怖的大傢伙呢？
  就在雪莉尔想要放弃的时候。
  勇者大人却能在绝境中察觉到敌人的破绽。
  那个公主殿下的兄长，他脆弱的精神堪堪可以趁虚而入。
  这才是最高明的战法！
  雪莉尔忍不住握紧拳头。
  要是有一天她也沦落到这种险境，说不定自己也可以用这种方式突破——
  作为实际游戏后期扛大樑的重要角色，就这么被杜威给带跑偏了。要是杜威知道雪莉尔的所思所想，一定会拼命纠正她的错误理念。
  可惜他不知道。
  “只有这样才能杀死这个怪物。”
  阿尔伯特犹豫片刻，还是在加护的催促下给出了答案。
  肉山的表皮开始崩塌。
  无论怎样用刀砍剑斩圣光轰都无法伤其分毫的皮肤，就这样赤裸裸地將包裹的血肉敞开了。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
  “但是……我能感觉到，暖暖的能量正在我腹部聚集……”
  那个瞬间。
  在场所有人的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思维陷入短暂的停滯。
  他们呆滯地望向那具庞大肉山最深处的核心，那里翻涌著令人作呕的粘稠物质。
  粘稠物中蜷缩著一团幼小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