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国子监之行(一)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2 19:42      字数:2035
  正月二十,寅时刚过,长安城尚未完全甦醒,大明宫蓬莱殿外却已灯火通明,人影肃立。
  楚国公仇士良、韩国公鱼弘志、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陈夷行、太常寺卿王起肃立阶前,恭候圣驾,此时正值冬日更深露重,寒意刺骨。
  蓬莱殿內,李炎身著玄色常服,外罩一件素色锦袍,他正在用用早膳。
  很快殿门开启,李炎身著常服(未穿繁复冕服),外罩一件玄色狐裘,在数名內侍簇拥下步出。
  “陛下,”陈夷行躬身奏道:
  “吉时將至,国子监师生已肃立恭候圣驾。太常寺已备好仪仗,金吾卫、神策右军及北衙六卫皆已就位,请陛下移驾。”
  “嗯。”李炎微微頷首,目光扫过陈夷行和王起,在仇士良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稍作停留,又扫过鱼弘志那张恭谨芒的胖脸。
  李炎这才平静开口道:“有劳诸卿早候,启程吧。”
  “喏!”眾人齐声应道。
  “起驾——!”
  隨著內侍尖细悠长的唱喏,皇帝的鑾驾在肃杀的晨风中缓缓启动。
  金吾卫骑兵盔明甲亮,手持长戟在前开道,清蹕之声悠长。
  紧隨其后的是北衙六卫的精锐卫士,他们身著特製的仪仗戎服,手持象徵天子威仪的龙旗、伞扇、斧鉞等器物,队列严整,步履鏗鏘。
  再之后,才是李炎所乘的金根车,车驾简朴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鱼弘志亲率的右神策军甲士则如铁桶般扈从左右,矛戟森然,甲叶在初露的晨曦中泛著冷光。
  仇士良紫袍金带,策马紧隨鑾驾旁侧,神色沉静,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著沿途。
  金根车在神策右军精锐森严的护卫下缓缓驶出丹凤门,旋即进入宽阔的朱雀大街。
  车轮碾过长安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发出轔轔声响。
  甫一出宫城范围,一股混杂著烟火、牲畜、尘土乃的复杂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宫苑內那无处不在的龙涎香和楠木冷香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炎透过轻纱车帘,这是李炎穿越登基后,第一次真正看清这座盛名之下的大唐帝都。
  目光所及,李炎心中剧震,这就是长安?號称世界之都的百万人口巨城?
  街道確实宽阔,朱雀大街的宽度远超他前世所见的任何一条现代化大道。
  然而,这宽阔的天街並非想像中平整如砥的青石板铺就,而是夯实的黄土路面。
  经过一冬的严寒和人来车往,路面坑洼不平,融雪与尘土混合成泥泞的斑块,点缀其间。
  车轮碾过,带起细微的泥浆,与后世影视剧里光洁如镜的想像大相逕庭。
  路边的排水沟渠(里沟)不少地方已被杂物堵塞,散发著不太好闻的气味。
  道路两旁,是鳞次櫛比的坊墙。
  高大、厚重、沉默的土黄色坊墙连绵不绝,將整个城市切割成一块块巨大的方格。
  墙皮多有剥落,露出里面的夯土芯,不少地方还残留著烟燻火燎的痕跡,甚至能看到修补的裂缝。
  瓦当残破者不在少数,与巍峨的皇城宫闕形成鲜明对比,偶尔可见几处显赫府邸的高门大院,朱漆斑驳,石狮威武,无声诉说著门阀的底蕴。
  坊墙之上,家家户户门前悬掛的素白丧幡在寒风中无力地飘动,为这座本应繁华的城市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肃杀与衰败。
  许多坊门紧闭,只留小门供人进出。偶尔有坊门大开,可见坊內狭窄的巷道和低矮的屋舍轮廓。
  这与李炎想像中万国衣冠拜冕旒、长安大道连狭斜的盛唐气象相去甚远。
  这就是开元天宝遗韵尚存的长安?李炎心中震撼夹杂著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盛唐气象?滤镜碎了一地啊,基建水平堪忧啊。
  这路况,下雨天怕不是要成泥塘?传说中的天街小雨润如酥,怕不是诗人滤镜开太大?
  这卫生条件,这城市规划,后世隨便一个三线城市主干道都比这敞亮乾净吧?
  坊墙跟堡垒似的,管理成本得多高?难怪夜禁森严。
  还有这丧幡…开成年间,真是一副日薄西山的景象。
  不过这真实的人间烟火气,倒比史书上的冰冷记载生动万倍。”
  李炎內心疯狂吐槽,带著一丝穿越者的优越感和对歷史的敬畏交织。
  鑾驾所经之处,早已被神策右军和金吾卫清道戒严。
  由於时辰尚早,许多坊门未开,但主干道两侧已有不少早起的百姓被惊动,扶老携幼地挤在坊墙根下、临街店铺的屋檐下,伸长了脖子张望。
  他们穿著厚实的冬衣,脸上带著冻出的红晕和好奇、敬畏、乃至一丝麻木的神情。
  当皇帝的鑾驾经过时,人群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无需官吏催促,许多百姓,尤其是年长者或看上去像是读过些书的人,自发地將双手交叠在胸前——
  行的是此时通行的叉手礼,这是一种表示恭敬的日常礼节,在此刻面对天子,更显庄重。
  李炎端坐车中,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行礼的百姓,他能清晰地听到隨风飘来的、被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浪:
  “快看!是圣人!圣人出来了!”
  “圣人看著好年轻啊……”
  “听说前日国子监的学子们叩闕,圣人非但没怪罪,还答应今日亲自去问政?真是仁德之君!”
  “仁德?…唉,但愿吧。只盼著新皇登基,能少征些赋税,让咱小民喘口气…”
  “嘘!噤声!莫让军爷听见!”
  “国子监啊,那可是文曲星聚集的地方…”
  这些细碎的声音,混杂著市井的喧囂——小贩的叫卖、驴马的嘶鸣、车轮碾过冻土的吱呀声——构成了一幅远比深宫更真实、也更沉重的长安浮世绘。
  李炎看到路边一个冻得鼻涕横流的小童,被母亲紧紧搂在破旧的袄子里,眼神怯怯地望著威严的仪仗,心中又不由得一沉。
  李炎心中那点吐槽的轻鬆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酸楚。
  这就是他治下的帝国心臟?这就是他子民的生活?看来这,才是帝国根基的真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