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暗流涌动(三)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2 19:41      字数:2238
  杨虞卿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迎著眾人灼灼的目光,沉默片刻,终於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丝懊恼说到:
  “民谣是我著人放出去的,本想借市井之口,煽动舆情,给那新君和仇阉製造些麻烦。
  罢相之事,国丧之礼,皆是可做文章的由头。”
  杨虞卿顿了顿,眉头紧锁说道:
  “但那俚语『楚国公府好风流』、『宰相换了不知愁』將仇士良也裹挟进去,甚至直指其奢靡跋扈却非我之意!我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仇士良抬起头,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有谋划落空的沮丧,也有一丝后怕:
  “至於国子监叩闕,的確是我暗中引导,我本意,是借监生对十日治丧和罢黜杨相、李相的不满,让他们叩闕施压,但是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清君侧了,我本想无论事成与否,新君处置起来必焦头烂额,威信大损!”
  杨虞卿的声音陡然低沉,带著强烈的不甘:
  “我原计划,待今日叩闕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便立刻召集诸位,详商对策。
  於明日常朝之上,以舆情汹汹、士林动盪为由,对李党陈夷行、郑覃发难!
  弹劾其身为宰辅重臣(陈夷行领礼部,郑覃领国子监),不能安抚士子,绥靖舆情,致使宫闕惊扰,有负圣恩!
  此乃二人之过!若能藉此罢黜此二人,空出的门下侍郎、礼部尚书、中书侍郎、国子监祭酒等要职,必不能再由李党把持!届时,无论由我等推举之人接任,还是其他人担任,或是召回宗閔公、僧孺公,都远胜李党盘踞中枢!”
  杨虞卿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茶水四溅:
  “可恨!可恨吶!万万没想到,那新君竟有如此手段!轻描淡写,便將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风波,化作了收服士子之心的盛事!
  非但未损分毫,反而声望更隆!我苦心布局,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那……那我们明日仍可弹劾陈、郑二人啊!”杨汉公不甘心地提议道:
  “就说虽陛下圣明化解,但根源在於二人失职,未能防患於未然……”
  “愚蠢!”杨虞卿厉声打断,眼中满是忌惮:
  “你还没看明白吗?如今最大的麻烦,不是李党,是仇士良!那些俚语和监生叩闕,句句直指阉竖、清君侧!
  矛头都对准了仇士良!他现在必定如同被激怒的猛虎,正在疯狂寻找幕后之人!
  我们明日若跳出来弹劾陈、郑,岂不是自己把脖子送到他的刀口下?
  高喊没错,就是我们干的?
  如今我们本就失势,再引火烧身,直面仇士良的怒火,那是自取灭亡!”
  密室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杨虞卿颓然坐回,目光幽深:
  “这新君不简单啊,一招以退为进,四两拨千斤。
  看来,只能暂且蛰伏,静待时机了,后日国子监问政且看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或许,能从中窥见其政治主张,再图后计。”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处较为隱秘的宅邸內,李党的几位核心人物也在密议。
  气氛虽不似牛党那边绝望,却也带著凝重。
  “诸位,坊间那些俚语民谣,都听到了吧?”
  陈夷行沉声道,手指敲著桌面:
  “这定是牛党余孽不甘失败,放出的毒箭!意图搅乱视听,阻挠文饶公入朝!只是不知为何將仇士良也扯了进去?”
  陈夷直目光转向身旁的门下侍郎兼国子监祭酒郑覃,带著探询:
  “郑兄,那国子监叩闕之事你可知晓內情?或者说是你暗中组织的?”
  郑覃眉头紧锁,连连摇头,语气带著后怕和庆幸:
  “陈兄明鑑!此事我毫不知情!
  我近日忙於大行皇帝丧仪后续及国子监春闈筹备,甚少去注意监生们,也並未刻意引导监生。
  待我听闻他们聚集叩闕时,已然来不及阻止!万幸……万幸陛下天纵英明,手段非凡,轻鬆化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身为祭酒,难辞其咎啊!”
  郑覃言语中充满了对皇帝及时出手的感激。
  一直沉默的李绅此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著一丝快意:
  “那俚语是我著人添油加醋散出去的,那日府上採买回来,说市井已有讽喻罢相的歌谣流传。
  我意识到这必是牛党手笔,虽不知其具体图谋,但岂能让他们如愿?便让人在传唱时,特意加上了仇士良的奢靡和跋扈!把水搅浑!让他们尝尝引火烧身的滋味!”
  陈夷行听完,捋须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瞭然和讚嘆:
  “原来如此!郑兄不知情,实乃万幸。
  李兄此举妙啊!將仇士良拖下水,牛党此刻怕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陈夷行最后感慨道:
  “经此一事,更可见陛下心中自有锦绣乾坤!一切,且看后日国子监问政吧!”
  仇士良回到府邸,脸上惯常的沉稳已被一层寒霜覆盖。
  仇士良屏退閒杂,只留下心腹义子仇公武和掌书记李惟贞。
  “坊间俚语,宫门民谣,还有那清君侧的狂悖之言,你们都听到了?”仇士良的声音如同冰渣摩擦。
  “是,义父(国公爷)!传得沸沸扬扬!”两人躬身应答,面带怒色。
  “查!”仇士良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杀气凛然:
  “动用一切人手!给咱家挖地三尺!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妄图离间天家,构陷於咱家!牛党?李党?还是別的什么魑魅魍魎?一个都不能放过!”
  “喏!”仇公武和李惟贞凛然应命,立刻退下安排。
  书房內只剩下仇士良一人。他踱步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反覆回放著今日紫宸殿和丹凤门的一幕幕。
  新君面对叩闕时的从容应对,那份举重若轻的帝王心术绝非偶然!
  这与他登基以来表现出的依赖和稚嫩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难道之前的种种,都是偽装?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仇士良心中升起。
  然而,当他回想起紫宸殿內,新君处理奏疏时那依旧困惑请教的眼神、对他安排仪仗的欣然採纳、以及那句带著疲惫和依赖的辛苦仇公了、明日还要麻烦仇公仇士良紧锁的眉头又稍稍鬆开。
  “或许是咱家多心了?”
  启示录低声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陛下终究年轻,於政务生疏是真。临机应变,或许是天性聪颖?至於那份依赖……
  只要他肯继续倚重咱家,安坐龙椅,享他的富贵,求他的仙道,些许聪慧,又有何妨?总比一个真正的蠢货强些。”
  仇士良最终还是选择性地相信了自己更愿意相信的判断——新君依旧是依赖他的,些许异常,不足为虑,只要刀把子还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