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公民权赎买法案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2 09:49      字数:2152
  三天后,晨光照射在领主府办公室的桌子上。
  维林正在撰写著《巴德尔蜣螂粪便转化步骤》。
  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他从纸上挪开视线看向门口。
  得到准许的老沃克走了进来,脸上都掛著烦躁与无奈的神情。
  “大人。”老沃克拄著拐杖,粗糲的手掌在上面摩挲著,“那批新来的农奴,出了一点儿问题。”
  老沃克在一旁嘆了口气,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愁苦。“是关於开荒的事......他们不闹事,也不反抗,就是......”他找不到一个合適的词,只能干巴巴的补充,“就是不对劲。”
  维林將鹅毛笔插回墨水瓶,站起身。
  “带我去看看吧。”
  一行人穿过喧闹的镇中心,走向镇子西侧广袤的荒地区域。
  虽然领民们已经热情地开荒了一阵子,但一百余人,也就开出来了五六百亩地,放眼望去,仍是大片大片的灰黑相间的盐碱地。
  沿途,那些新生镇的“老镇民”们,无论是开拓民还是灰雾村村民,都展现出一种惊人的活力。
  他们三五成群,扛著工具,高声討论著今天的任务和绩点分配,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著火焰。
  可当一行人越过一道用木桩临时划分的界限后,空气中的热度骤然冷却。
  这里是分配给新农奴的开荒区。
  一千多名新来者散布在广阔的田地上,与另一侧热火朝天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並非没有在干活——每个人手里都拿著农具,迟缓地挥动著锄头,弯腰拔除杂草,吃力地挪动著大块岩石。
  他们每个人见到维林一行都恭敬而顺从地下跪行礼。
  可就是那开荒的速度,慢得令人髮指。
  锄头落下只是浅浅地刨开一层浮土。
  拔草的手在空中停顿的时间比劳动劳作的时间更长。
  他们像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只是机械地模仿著“劳作”这个动作。
  一名胸前別著“技术员”木牌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他是被维林提拔起来的第一批基层管理者。
  他先是恭敬地向维林行礼,而后指著那片死气沉沉的田地,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大人,他们就是出工不出力!我们好声好气地教他们怎么用新农具,告诉他们开垦的土地越多,分的麵包就越多,可他们根本不听!”
  年轻人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依我看,就该像以前那些贵族老爷一样,上鞭子!狠狠抽上几顿,他们就老实了!”
  周围的其他人沉著脸,纷纷点头,显然是赞同这种最直接的办法。
  维林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个义愤填膺的年轻人身上。
  “你要上鞭子?可以,谁来挥?”
  年轻人一愣,“当然是我们守备队......或者找几个信得过的人。”
  “很好,”维林点点头,继续问,“监工不用吃饭吗?他们的麵包从哪里来?”
  “当然是从这些农奴的產出里扣!”年轻人不假思索。
  “他们现在一天刨不出一亩地,你確定等以后產粮了,扣完监工的口粮,还有剩下的?”维林的声音冷得可怕。
  “一个监工能管几个人?十个?还是二十个?一千一百人,你需要多少监工?这支监工队伍,谁来监督他们不偷懒、不剋扣、不向我谎报產量?老沃克,你告诉我,最后这支队伍是听我的,还是听他们自己肚子的?”
  老沃克面色一紧,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渐渐明白了维林话中的恐怖之处,那是无尽的“监督”循环。
  “况且,抽打一两个偷懒的可以,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干得慢,难道把他们全都打一顿?农奴是我的財產,打伤了,谁来干活?生病了,难道不钱医治?”
  他轻嘆一口气,让这番话在眾人脑中发酵。
  “这就是农奴制最根本的矛盾,它看似能夺走农奴的所有財富,但为了维持这种压榨,领主需要付出的管理成本,最终会吞噬所有產出。”
  “这也是为什么,在海地公国,甚至在富庶的海地公国,甚至是其他內陆,农奴的数量正在减少。因为聪明的领主们发现,一个自由民为了自己能开垦十亩地,而一个农奴在鞭子下一天也开垦不了一亩,省下来的人口可以投入到手工业,创造更大的价值。”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老沃克,都被这番闻所未闻的论调震得哑口无言。
  监工成本?財產损耗?剩余人口手工业?
  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压迫与统治。
  维林看著那群麻木的农奴,面无表情。
  “新生镇现在是地比人多,我不需要从农奴们手里抠粮食,只有他们手里有钱了,我才能赚的更多。”
  维林的目光从那些空洞的眼神上一一扫过,“现在,他们缺的是对明天的期待。”
  他转过身,对老沃克下达了命令,“召集所有农奴,明天清晨,在广场开会。”
  ......
  与此同时,在蜣螂饲养坑旁,奥拉·石须正用一把木铲机械地清理著那些散发著古怪气味的黑色虫粪。
  屈辱早已被麻木替代,还產生了新的困惑。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一边是那些新生镇的“老镇民”,他们像疯了一样开垦著土地,为了那个叫“绩点”的东西,每天直到天彻底黑下去才肯休息。
  另一边,是他曾经的农奴,他们像行尸走肉一般在田里磨蹭,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奥拉无法理解。
  明明是同一个领主,同一片土地。
  为什么农奴和自由民之间会有如此天壤之別?
  他,奥拉·石须,自问对其他领主可能比较蛮横,可对治下的领民並非残暴。
  纵然他自己也攒不下几个子,但也会在冬天救济快要冻死的农奴。
  只是,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农奴的脸上看到过那种发自內心的活力。
  自己究竟是输给了那些虫子,还是输给了別的东西?
  这个念头,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脑海。
  夜色降临,维林回到领主府,没有休息,而是铺开了一张崭新的羊皮纸。
  窗外的虫鸣与远处镇子的喧譁都无法打扰他。
  他蘸饱墨水,在羊皮纸的顶端,写下了一行字。
  那笔跡遒劲有力,每一个字母都蕴含著另一个世界叠代了上千年的秩序力量。
  《新生镇公民权赎买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