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雷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2 08:59      字数:3127
  “小人在城下町听到他们说……说常尧大人已经继承家督之位了。”
  五兵卫的声音打著颤,额头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似乎……还听说要让武士们举著白幡前往稻叶山城……”
  话音刚落,老农那乾枯如柴的手指死死抠进地面,再不敢多说半句。
  东信义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白幡报丧!
  这是兄长要坐实他的死讯!一旦丧报传遍美浓,哪怕他重新出现,也会东常尧一句“冒名顶替”重新摁死。
  想到这,东信义的脑中如闪电般地思虑著。
  如今是弘治元年,也就是1555年。东信义清楚记得在歷史上,美浓蝮蛇斋藤道三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在长良川之战中死在自己儿子斋藤义龙的手中。
  而原主父亲东常庆忠心斋藤道三,此刻兄长杀父夺权,怕是早已投靠了那位虎视眈眈的蝮蛇之子斋藤义龙了。
  不行!必须赶在东常尧彻底掌控局势前,將事情给揭露出来!
  “五兵卫,拿笔来……不,算了。”东信义突然开口,隨即又立即改口。而后,他解开身上胴服的白色束腰缎带,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缎带边缘,触目惊心。
  接著,他以血为墨,在缎带內侧疾书。“东常尧弒父夺位,图谋不轨……”写到最后,他用尾笔拖出的一道鲜红的血线,狰狞刺目。
  “五兵卫,你拿著这个,去鷺山城下町找油商藤吉郎,务必让他转交给道三公的近侍堀秀重大人。”
  东信义將缎带和一枚金小判塞进五兵卫颤抖的手中,“若能送到,东殿山城下的良田,由你挑选。”
  话音未落,他眼神骤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刀锋,紧紧盯著五兵卫,“可若是办砸了……误了我的性命……”
  “噗通!”五兵卫的膝盖砸在地上,嚇得声音颤抖,“请大人放心!小……小人拼死……也一定送到!”
  “好!即刻出发!”东信义不再多言,目送著五兵卫跌跌撞撞地衝出茅屋。隨即,他也身形一闪,大步跨出。
  屋外的天空,依旧是阴霾如墨,沉沉地压在东信义的头顶,仿佛在预示著即將到来的风暴。
  东信义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已被鲜血浸透的绷带。伤口处残留的隱隱刺痛清晰地提醒著他现实的残酷。
  “只有活著走出这场死局,”他心中无声吶喊,“才能在这乱世的棋盘上,爭得一席落子之地!”
  ……
  当夜色彻底笼罩美浓时,东信义来到了稻叶山城之下。
  这座號称“难攻不落”的巨城,如同洪荒巨兽般匍匐在山巔。城门前高高悬掛著两具早已发黑乾瘪的尸体——这是上个月妄图私通越前朝仓氏的小豪族,已经付出了血腥的代价。
  浓重的尸臭混合著晚风的寒意扑面而来,东信义却深吸一口气,眼神如磐石般坚定,径直向城门走去。
  “站住!来者何人?”守门足轻厉声断喝,手中长枪一晃,冰冷的枪尖几乎顶到了东信义的鼻樑!
  东信义豁然止步,昂首大声道:“东殿山城东氏次男——信义!特来拜謁守护代殿下!有要事呈稟!”
  “东……东信义?!!”守门足轻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已经坠崖身亡了吗?”
  就在不久之前,他亲眼见到东家高举白幡,前来报丧!可眼前这活生生的人,难道是……?
  “嗡——”城楼之上,看到这一幕的弓足轻也拉紧了弓弦。数十支冰冷的箭簇,齐刷刷地瞄准了城下的东信义!只要他稍有异动,顷刻间便会被射成刺蝟!
  面对这森然的杀机,东信义神色泰然,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南蛮怀表,將表盖“啪嗒”一声弹开,露出了怀表背面的一个用精金镶嵌的蝮蛇纹章!
  这个怀表是东信义元服之时,隨父亲覲见斋藤道三时得到的御赐之物。背后铭刻的蝮蛇纹章,正是斋藤道三的御判!
  见纹章,如见道三公亲临!
  那守门足轻看清纹章的瞬间,顿时嚇得脸色一白,“大人……恕罪!请……请进!快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嘎吱”打开。
  东信义冷笑一声,看也不看眼前的足轻,昂首阔步,踏入了稻叶山城。
  ……
  稻叶山城天守阁的最上层。
  身形魁梧的斋藤义龙,正慵懒地斜倚在一张虎皮铺就的臥榻上。他的手里捏著一把华贵的金箔檜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著掌心。狭长的眼眸带著戏謔的笑意,正看著在下方恭恭敬敬跪坐的东常尧。
  “这么说,”斋藤义龙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玩味,“你那碍事的弟弟,也被你顺手料理了?”
  “是的!殿下!”东常尧立刻俯身叩首,“如此一来,即便有人心中存疑,知晓家父之事乃臣下所为,也再无他人能与臣下爭夺东氏家督之位!大事定矣!”
  “呵呵……哈哈哈……”斋藤义龙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仿佛听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
  笑声渐歇,他用手中金扇虚点了点东常尧,戏謔道:“你啊你啊……东常庆那老傢伙再怎么顽固,终究是你亲生父亲。你怎么说的,好像是宰了只不识趣的鸡一样轻鬆?”
  “殿下容稟!”东常尧的声音里立刻充满了愤懣和委屈,“父亲他何曾將臣下视为亲生骨肉?只因他说我暴戾残忍,就想將我东氏家督之位传给那小畜生东信义?!”
  说著,他声音逐渐高亢,“更可恨的是,他竟敢忤逆殿下您的意志,私下妄图向斋藤道三告发殿下意图!如此行径,实乃背主弃义,死不足惜!”
  “无礼!”斋藤义龙脸上的笑容突然如潮水般退去,手中的檜扇“啪”的一声重重拍在矮几上,怒喝道:“我父亲的名讳,也是你这等身份可以直呼的?放肆!”
  “臣下罪该万死!殿下息怒!”东常尧嚇得魂飞魄散,浑身发抖地磕头求饶。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阁楼。
  过了许久,斋藤义龙似乎才將怒气压下,他重新拿起檜扇,轻轻挥动了一下,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东常尧小心翼翼地再次抬起头,脸上堆上了諂媚討好的笑容,“殿下……虽然道三大殿……已將美浓守护代之职和家督之位都传给了您。”
  他顿了顿,压低了几分声音,试探道:“但……但终究还是加上了『暂代』二字啊……况且那位孙四郎公子……”
  “够了!”斋藤义龙猛地厉声打断,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青筋隱隱跳动!
  东常尧的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心中最深的毒刺!
  作为道三的庶长子,他从小备受冷眼和苛责。而他的两个嫡出的弟弟——孙四郎和喜平次,却集万千宠爱於一身。
  孙四郎,被道三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被当作真正的继承人来培养的。喜平次也是被赐予“一色”的苗字,尊称“一色右兵卫大辅”,前途远大。
  而反观他自己?即便名义上被託付了权力,却始终顶著“暂代”这个屈辱的头衔!若不早做准备,这到手的权位,终究也不过是镜水月啊!
  “记住了,这些话休要再提!”斋藤义龙强压住心中翻腾的杀意,声音冰冷道,“尤其是在万事尚未齐备之前!不可妄动!”
  东常尧连忙应是。
  就在这时,一个小姓推门而入,来到斋藤义龙身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斋藤义龙先是一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隨后低声嘱咐了一句,挥手让小姓退下。
  隨即,斋藤义龙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著东常尧,嘿嘿一笑,道:“说说你那个弟弟吧。你丧报上写的是坠崖?他尸骨可曾找回?是当真死了吗?”
  “绝对死了!”东常尧也鬆了口气,立刻信誓旦旦,“他胸口挨的那一刀,可是臣下用您亲赐的那柄赤贝胁差扎的!绝对透心凉!”
  他越说越得意,“不但如此,我还一脚將他踹下了鹰取崖!那悬崖您知道的,深不见底,猿猴难攀。就算他当时没死透,此刻也早该摔成肉泥,餵野狼了!”
  东常尧脑海中浮现出弟弟中刀时那难以置信的绝望眼神,以及坠落悬崖时的身影,他的眼底深处不由地掠过一丝变態的快意。
  “是吗?”斋藤义龙听著他的描述,脸上玩味的笑容愈发浓郁。他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金扇轻轻敲打著手心,“那可真是……见了鬼了呢……”
  “见……见了鬼?”东常尧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茫然不解地望向主君,“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
  “轰——咔!!!”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了浓重的夜空,接著,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响起!
  “哗啦——!”
  踏著这撼人心魄的雷声余韵,阁楼的纸门被猛然拉开!
  狂风裹挟著冰冷的雨气瞬间灌入!
  一个身影,如同从地狱中挣脱的修罗,踩著惊雷与闪电的奏鸣,踏入了天守阁——这权力的核心之所!
  东常尧愕然地扭过头去——
  隨即,就是嚇得魂飞魄散,惊骇欲绝!
  “鬼……鬼啊!!!”
  隨著悽厉惊恐的的尖叫声,东常尧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直接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