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会盟刘显(上)
作者:
火腿滚豆花 更新:2025-10-17 15:38 字数:4910
第362章 会盟刘显(上)
諶戾山又名羊头山、洞顶山,位於山西沁源县东北山海经记“謁戾之山,其上多松柏,有金玉,沁水出焉,南流注於河”。
初秋的謁戾山笼罩在薄雾中,山势陡峭,青灰色的岩石裸露在松柏之间。
沁水从山腰的石缝中渗出,沿陡坡豌而下,在谷底匯成一道清浅的溪流潺潺流淌著往南而去。
溪流边散落著被水流磨圆的卵石,梁广骑著大黑马溯溪而上,马蹄踩过发出一阵“喀喀”声响。
“兄长,刘亢说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
王镇恶展开堪舆图查看位置,仔细比对后很是確信地说道。
悉罗多大脑袋凑过来一起看,王镇恶很是嫌弃地臀他眼。
这胡斯十天半月不洗头,一头髮辫散髮油汗味,有些冲鼻子。
“君侯稍等,仆先上山探明道路!”贏跨下马,拎刀一路挥砍荆棘杂草,
趟出一条登山路来。
“原地休整!”
梁广也下马,有隨行士上前来把大黑马牵走,餵些粗盐混匀麩面、大豆的马料。
梁广蹲在溪边,一捧水抹抹脸,仰头打量著面前险恶山势。
此地位於上党郡,乃是沁水源头所在。
这次应刘显之请前来会盟,特地选在此处,就是为了方便双方通过“敌占区”。
梁广从平阳前来,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从端氏县沿沁水河谷北上,二是过西沟关沿霍太山东麓北上。
来时梁广选择走第二条路,顺带视察西沟关,搞劳驻守关城的支和两千將士。
对梁广来说,不管走哪条路都比较便捷安全。
相对而言,刘显从定襄前来,路程远了一倍不止,且绝大部分位於符不控制的太原、乐平两郡,全程还得翻越繫舟山,路程难走且危险。
会盟时间是梁广所定,地点是刘显挑的,从中也可看出,这傢伙日子的確难过,迫切地希望寻求强大外助。
歇息了会,吃了些水和乾粮,贏觴从山上赶回,刘亢也跟著他一同下山。
看来刘显比他早到了。
双方见礼后,刘亢朝前引路,梁广一行牵马上山,三十余名隨行士前后护卫。
山腰处有片平坦台地,几株老松歪斜著生长,树皮皸裂如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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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地常年遭受风沙侵蚀,表面岩块化作碎土黄沙,与遍地枯黄野蒿混在一起,踩上去沙沙作响。
台地中央立著几顶毡帐,有人骑马跑了过来,“吁”地一阵吆喝后,几人下马大踏步迎上前。
老熟人拓跋窟咄也在其中,故作豪迈地大笑几声,抚胸行礼:“一年多未见,梁公魁伟英姿不减分毫!”
梁广笑著拱手,和他寒暄了几句。
这廝倒是长胖了许多,一身厚实裘袍也难掩大腹便便。
“梁公,这位就是吾兄刘显!
大夫韩拙,部將金铁石!”
刘亢又一一介绍道。
梁广笑著頜首,目光落在了刘显身上。
刘显相貌身材皆是寻常,肤色黑,颧骨高耸,眼角皱纹略显深刻,流露出几分深沉和阴狠之气。
作为南迁匈奴部族首领后裔,內附中原王朝这么多年以来,氏族基因早就混合了幽并汉人特徵,从相貌上就能反映出来。
梁广打量独孤部眾人,刘显几人也在打量他。
自从有意识地开始蓄鬚以后,梁广的面容更添成熟威严,配合上高大挺拔的身姿,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如果换上一身左社皮袍,再摘下幣辫个发,他的气质形象倒更像是代北部族首领。
刘显看著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梁广,心里竟然闪过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
难怪刘亢总说梁广有天人之相,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韩拙睁大的眼睛里涌现出惊嘆,他自付有几分识人之能,这梁广魁伟雄迈、
气概非凡,令人一见之下再难忘怀!
不愧是当今天下,风头最盛、名声最响的英雄豪杰之一。
金铁石痴痴愣愣地盯著梁广,不时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刘亢又对刘显介绍梁广身边部下,双方友好见礼。
“久闻兄长乃代北诸部之雄,小弟倾慕已久,今日相见,总算是得偿所愿!”
梁广笑呵呵地拱手。
刘显本在犹豫,究竟该用什么样的礼数和梁广交往,既不会跌面子,又能做到热情周到。
不想梁广主动放低姿態,敬称他为兄长。
刘显意外且惊喜,笑容迅速从脸上漾开,急忙跨前一步托住他手:“贤弟大名,愚兄也是如雷贯耳,倾心许久!今日得见,足慰平生啊~”
“哈哈哈~”
梁广和他四手相握,俱是畅快大笑起来。
“贤弟快隨我入帐歇息!”
“兄长请!”
双方各自上马,吆喝著驾马奔向台地中央的一片毡帐。
梁广和刘显有说有笑,气氛轻鬆欢愉。
从一顶小帐前跑过时,梁广注意到,帐前站著位匈奴少女,穿著一身靛青色长袍,正神情复杂地看著他。
梁广向她看去,四目相对,少女略显惊慌地挪开目光,转身躲进了帐子。
“你我兄弟先议事,晚些时候,再让乌兰陪贤弟饮酒!”
刘显看到这一幕,笑容愈盛。
“一切听凭兄长安排!”
梁广頜首,又朝那帐帘晃动的青布毡帐看了眼。
刘乌兰..::.原来她就是刘眷的女儿,刘显的堂妹,
刘显特地把人带来.:::
呵呵,还真够心急的...
大帐里,双方一边喝著酪浆、吃著烤羊肉,一边商谈合作事宜。
拓跋那竖子已在牛川登位,號称兵马十万,准备攻打我平城...:
刘显嚼著烤肉,咬牙切齿面容狞。
拓跋掛趁他远在定襄,抗击符不秦军时,竟然暗中联合长孙部、叔孙部、庾部、贺兰部,召集远在弹汗山以北的鲜卑八部,大会诸部举行即位大典,正式復建代国。
一想到此,刘显就有种三尸神暴跳的愤怒感。
更让他气炸的是,拓跋选在牛川举行部落大会,明摆著就是为了针对他挑畔之意十足。
牛川对於拓跋而言,既是耻辱之地,又是逃出生天的福地,
对刘显而言,他这一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在牛川没有第一时间杀掉拓跋理。
还有就是,不该在牛川与贺兰氏顛鸞倒凤,一连几日高强度作战·
虽说那段日子回忆起来,至今都还有些回味无穷...:
总之,牛川对於刘显和拓跋来说,都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韩拙时刻留意梁广神情,担心刘显口中的“十万大军”嚇坏准盟友,赶紧补充道:
“至多三万可战之兵,其余不过是隨行部民而已,多是些妇孺老弱~”
梁广看他眼,笑笑不说话。
拓跋窟咄忙道:“涉掛小儿虽登上了代王位,可他身边並非一条心。
实力最强的贺兰部,表面看是涉掛母族,支持他即位代王,可贺兰訥、贺兰染干两兄弟,內心里对这小子並不服气!”
许是为了佐证自己说的话,拓跋窟咄又道:“牛川大会,贺兰两兄弟甚至没有登上祭祀台的资格!
此事不同寻常,代表涉其实並不信任两个舅舅.....
梁广喝著酪浆吃肉,听刘显和拓跋窟础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著。
拓跋在牛川大会诸部,举行即位大典的细节,他已经听刘亢详细介绍过贺兰染干兵围拓跋,差点暴打小外甥,这事儿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照理说,拓跋母子一直寄居在阴山北麓,贺兰部领地內。
就算要召集部落大会,举行即位大典,放在贺兰部举办无疑是第一选择。
有地利之便,且能拔高贺兰部名声威望,使得拓拔、贺兰两部更加紧密。
拓跋掛却不惜迁徙数百里,跑到牛川举行大会,从中就可看出许多问题。
拓跋掛对贺兰部並不信任,特別是经过贺兰染干一事,他对两个舅舅必生疑虑。
现在贺兰部表態支持好外甥登上王位,可根据刘显查探,贺兰部並没有实际出兵,参与此次攻打平城的战事。
梁广笑道:“照此说来,贺兰部必定是拓跋一大隱患。
兄长若能与贺兰部联手,对付拓跋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刘显大笑:“贤弟一语中的!我已派心腹前去接触,若能说动贺兰染干一起动手,涉小儿所谓的『十万联军”不攻自破!”
梁广想了想,“拓跋得长孙部、叔孙部、庾部以及鲜卑八部支持,才得以即位。
可代王之位,並非他拓跋独有,兄长同样可以联合其他部族,重新选立一位代王!
以拓跋氏名义,还可以分化、拉拢鲜卑八部!”
梁广说著,看了眼拓跋窟咄。
意思很明显,拥立拓跋窟础的时机已然成熟。
拓跋以討伐叛臣的名义攻打刘显,那么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从根本上否认拓跋代王身份的正统性。
如果刘显扶持拓跋窟咄即位,就是把矛盾上升到代国的正统之爭。
如此一来,或许能吸引到许多不服拓跋的部族支持。
鲜卑八部虽然以拓拔部为首,可八部大人未必一条心地支持拓跋。
拓跋窟础同样是先王什翼之子,拥有即位的合法性。
梁广当初放走拓跋窟咄,就是为了应对今日代北乱局。
刘显若不抓住机会善加利用,岂不枉费他一番未雨绸繆?
拓跋窟咄抹抹短上的奶渍,看了眼刘显,忍不住埋怨道:“不瞒梁公,此事我早已和丑伐商量过。
可他总说时候未到,不愿意公开推我即位代王..::
刘显笑笑:“窟咄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是,等贺兰部给予答覆,到时候与我联手,共推兄为王,才好与涉小儿抗衡!”
拓跋窟础还想说什么,韩拙忙道:“单靠独孤部实难做成此事,须得联合贺兰部才行!
窟大人勿要著急,等贺兰訥兄弟有了回信再说~”
“唉~”
拓跋窟咄无奈点点头,有些鬱闷地灌了口奶酒。
梁广把几人神情、反应看在眼里,目光微凝,不动声色地喝著酪浆。
刘显不愿意明確表態,只怕还有其他顾虑。
拥立拓跋窟础为代王,他独孤部究竟能分得多少好处?
现在平城主人是他刘显,如果推举拓跋窟础即位,平城岂不易主?
他刘显在一个新“代国”又將扮演怎样角色?
今后的权力又该如何分配?
恐怕这些问题,才是做成此事的最大阻碍。
拓跋窟础是一面旗帜,利用得好,完全有机会同拓跋对抗。
刘显不可能不懂其中道理。
別看他和拓跋窟私交甚厚,又有发小之情,等到定下君臣名份,友谊的小船就將面临利益考验,隨时都有打翻的危险。
梁广警了眼拓跋窟咄,这傢伙一脸鬱闷地吃著肉。
怎么看,这傢伙都不像是刘显对手。
就算即位,今后多半也只是个傀儡。
不过这些代北內部事务,暂时和他无关,既然刘显有自己的想法,他自然不好得多言。
他要的是刘显这颗钉子,牢牢插在雁门、新兴,钉死在符不身后,关键时刻帮助他分担压力。
至於代王究竟谁来做,和他没多少关係,他也没能力过问。
只要刘显这傢伙,別被拓跋的联军灭掉就行...:
韩拙觉察到大帐里的气氛有些许微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听闻符不在晋阳频频调动兵马,似有南图之意,不知梁公有何应对之策?”
梁广笑道:“我已派得力之人驻守介休,凭藉雀鼠谷之险要,阻敌於平阳之外,想来不难!”
韩拙道:“不知长安、洛阳两路兵马,梁公又打算如何应对?”
梁广看他眼,韩拙谦卑地笑笑。
能在刘显身边做谋臣,此人倒也有些能耐。
他是想通过这些问题,判断平阳集团的整体实力,以及有无可能渡过此次危机。
他是在帮助刘显,甄別出真正优质可靠的盟友。
拓跋窟咄和刘显也向梁广看来,对此问题,他们也很关心。
刘显可以在雁门、新兴给予符不压力,从而帮助梁广减轻来自普阳方向的军事压力。
哪怕只是拖住普阳秦军十天半月,也能创造出扭转战局的机会。
不过长安、洛阳方面的秦军,刘显集团鞭长莫及、无能为力,只能依靠梁广自己。
可別到时候,不在普阳还未出兵,梁广就被长安、洛阳两路秦军联手剿灭真要这样,结盟也无意义,大家趁早一拍两散。
梁广笑而不语,拿小刀慢条斯理地剔肉吃。
王镇恶接话道:“诸位有所不知,洛阳一路兵马深陷河內,能自保已属不易,再无力图谋河东.....”
当即,王镇恶把慕容宝增援河內,慕容永攻打伊闕关的消息透露出来。
刘显、拓跋窟础听完面露喜色,心里也算是长舒口气。
梁广作为准盟友,处境直接关係到双方生死存亡。
梁广面临的威胁越小,越早摆脱困境,也就能儘快地腾出手对付不。
符不一日不除,刘显在平城寢食难安,也无法集中精力对付拓跋。
得知洛阳一路秦军,已在梁广的多方运作下退却,刘显、拓跋窟咄对结盟又多了几分信心。
韩拙的关注点在於,早在初夏之时,各方使团齐聚平阳,梁广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藉助兰汗之口诱使慕容垂出兵河內,又派西燕降將出使弘农,说服慕容永发兵洛阳。
时机把握精准,对通盘局势瞭然於胸,对慕容垂、慕容永的心理更是拿捏到位。
这份手腕、城府,非雄主不能有!
韩拙暗暗在心里嘆服,梁广此刻的云淡风轻,更是令他暗自惊呼“王者气概”!
如果自家主上有此心性..:
韩拙忍不住了眼刘显,两相比较,让他有些失望.::,
换作梁广,干不出放跑拓跋掛,还差点被贺兰氏刺死的蠢事..::
王买德解释得差不多了,梁广笑道:“还请两位兄长放心,河东方向面临的秦军威胁,我自有破解之法。
只是太原、晋阳这边,就得靠两位兄长多多帮衬,绝不能让符不轻易南下!”
刘显肃然道:“贤弟放心,我已调集三万兵马驻守定襄,只要晋阳有动静,
大军顷刻间直扑九原、石岭关,定叫符贼首尾难顾!”
“多谢兄长!”
梁广一脸感激,心里又有些犯嘀咕。
刘显把三万兵马放在定襄,平城又有多少兵马驻守?
万一平城空虚,反被拓跋掛偷了家,到时候哭都没地方..::
这种话不好得多问,想来刘显不至於犯迷糊拓跋窟道:“时辰不早了,我看咱们还是先举行盟誓典礼,可別错过了吉时!”
刘显起身:“好!盟誓过后,再与贤弟痛饮一场!”
梁广笑道:“就依两位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