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君臣决裂!
作者:
火腿滚豆花 更新:2025-10-16 22:11 字数:5013
第141章 君臣决裂!
进入汝阳已是傍晚。
全县医工、药材商贩聚拢在县翩。
权翼告诉他们,陛下若有任何闪失,只有一个下场,斩首族灭。
汝阳县令带著两名部尉、数十名役卒执行县城警戒任务。
梁广派申朗接管城门防务,隨他入城的千余骑卒暂代城门守卫。
符登所领积射营、赵整所领亲御郎,分別负责县內外的守御任务,以十五人为编队轮换休息。
县主簿、录事史、主记室史一干佐官,分头去筹粮、徵发城中青壮,加紧操办伙食。
慕容垂遵照权翼吩咐,把三万兵马驻守在城外,五千余鲜卑兵卒也分毫未动,只带慕容德、慕容宝等人和十数名部曲入城。
为防万一,梁广与权翼商量后,手持融所赐印綬进入营中,召集一眾偏將校,以征南大將军、都督中外诸军事、阳平公名义下达军令。
即刻起,未见印綬,不许妄动一兵一卒,违者以谋逆罪论处。
这三万兵,本就是从东路军分出,按制仍旧属於符融统辖。
危急时刻,五千余鲜卑兵卒或许不再可靠,其余关中军户想来不敢跟隨慕容氏作乱。
安排完这些,梁广回到县翩时,明月高掛夜空,更夫敲响四更天的郴子声,
丑时已过。
县翩后堂依然灯火通明,医工进进出出一片忙碌。
权翼、符登、慕容垂守在外室,梁广默默走到一旁坐下。
无人说话,都在等医工给出结果。
好一会.....
赵整跛著腿蟎珊走出,眾人急忙围上前。
赵整哽咽著:“天幸!陛下无恙!陛下无恙!”
梁广长鬆口气,这一次劫难,算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
荷登鸣咽落泪,一张黑脸哭得稀里哗啦,四十多岁的老侄孙猛男落泪,令人晞嘘。
权翼仰面长舒口气,闭了闭眼身子有些摇晃,梁广急忙扶他坐下。
慕容垂也有几分如释重负。
倘若符坚此刻崩殖,权翼等人只怕当场就要翻脸。
到时候反与不反无甚区別,唯有杀出城外,会同五千鲜卑部民一路东逃才有活路。
符坚无恙,大家共同的主君尚在,最起码眼下还能维繫表面和平。
慕容垂在登陪同下,进入室內探视一眼,而后寻了个藉口退下。
赵整指派两名亲御郎宦官送慕容垂离开县解。
陛下留在汝阳期间,他们將会寸步不离地跟隨慕容氏子弟。
对於这种明面上的监视,慕容垂默认接受,
唯有如此,双方才能放心。
“权公暂且下去歇息,今日我与符登將军宿卫陛下身侧!”梁广著权翼。
“权公连日受累,还请好好歇息,陛下身边可离不了您!”符登也劝道。
权翼也不再坚持,连日奔逃,他的体力精力也近极限,再熬下去身子必定吃不消。
论年纪,他可比符坚还要年长一岁,如今已有四十七。
权翼叮嘱几句,在一名属吏扶下先行离开。
“大內官腿伤可好些?”梁广拱手道。
赵整笑笑:“不碍事,了一点,不影响为陛下尽忠。”
赵整话说得轻鬆,一双眼却是熬得通红,拖著腿走路时疼得麵皮微颤。
梁广劝道:“大內官还是下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我自会遣人稟报。”
赵整摇头:“张夫人还侍奉在陛下身侧,我一个奴婢又怎敢擅离..:.,
说话间,张夫人跨出內室,眾人忙揖礼。
张夫人眼眸红红,面容也满是疲倦:“陛下用了药已安睡,诸卿不必担心。
大內官劳累多日,又有伤在身,还请下去安心歇养。”
赵整忙要说话,张夫人轻声道:“下去歇息吧,若把自己累垮,如何侍奉陛下?
回长安的路,还很长~”
赵整低声哽咽:“多谢夫人,奴婢告退!”
赵整在內侍扶下一瘤一拐而去。
张夫人看了看梁广和符登:“二位將军受累些,这县的守卫可是片刻鬆懈不得!”
二人拱手:“请夫人放心!”
“我在外室偏房,若陛下醒转,即刻派人通稟!”
“喏~”
张夫人看著梁广:“如今陛下身边就属你最年轻,多受累担待些,也不枉陛下看重你这位小卿家!”
梁广拱手:“臣一定尽忠守责,请夫人放心!”
张夫人微頜首,多看了他几眼,又对符登嘱託一番,带著两个县安排的女婢下去歇息。
两个女婢正是县令妻女。
內室灯火黯淡了些,只留下几名医工和亲御郎宦官值守在符坚身旁。
梁广和登在外室席地而坐,各自盖著条皮褥,以免夜寒受凉。
符登打著哈欠:“我跟你一般年纪时,十来天不睡也无事!”
“將军神勇,在下可比不了!”
梁广隨口附和,心想难怪你看上去这般显老,比叔爷爷坚褶皱还多。
“此前我在项县,听闻你率兵穴攻寿阳,斩杀晋將徐元喜,当真是羡慕坏了,也向陛下请旨前往淮南参战....
只可惜陛下命我护卫张夫人,没机会与谢石、谢玄还有那北府兵交手....
我膝下四子,最小一个比你还年长些,本事加起来却不及你一半,真是气人吶~”
符登说著,已是哈欠连天。
这位宗室战將看上去像个生人不近、诸邪避退的怒目金刚。
真要相处下来才发现,这汉子性情憨直,还有几分话癆属性。
“將军不妨小憩片刻,在下来值守上半夜?”梁广笑道。
符登已是眼皮直往下掉:“也好,你受累些,我眯瞪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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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梁广便听到呼嚕声响起。
板斧搁在脚边,盘膝而坐,披著皮褥倒也不冷。
梁广闭目养神,紧绷一整日的神经渐渐鬆弛下来,些许疲倦袭遍全身。
今夜这汝阳小县,有太多人註定难以入眠..::,
翌日响午,坚醒转,伤情基本稳固,精神也恢復了许多。
豫州刺史毛当率两千精骑赶来,后续还有数千镇守许昌的氏兵驻扎在西华县候命。
如此一来,荷坚在汝阳的安危再无任何问题,所有人都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符坚召见毛当间隙,梁广抓紧时间窗图睡了觉,疲感顿消,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精壮后生..:
两日后,荷坚已能下地行走,赵整通知眾人,打点行装准备出发前往滎阳。
“臣慕容垂参见陛下!陛下圣躬无恙,乃大秦之福、天下万民之福!”
县公堂之上,慕容垂叩首覲见。
梁广、权翼、毛当、赵整、荷登等臣僚俱在,按照位次班列分坐两边。
汝阳县令侍奉在堂外,充作隨叫隨到的书记令史。
符坚面上病態未消,气色倒是比数日前好了许多。
“卿家起身,大军可整备妥当?”
慕容垂道:“只待陛下军令下达,隨时可以起行!”
符坚頜首:“甚好!”
慕容垂取出几件物什:“南征既已结束,臣向陛下缴还印信、兵符!
此前臣所领三万兵马,交归陛下安置!”
堂內眾人自光,落在他手中印信兵符之上。
符坚默然片刻,对赵整微微頜首。
赵整上前,从慕容垂手中接过符印。
“朕记得,卿家魔下有五千余鲜卑部民,依朕看,还是继续交由卿家统领好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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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坚语气隨意,目光却紧紧相视。
慕容垂道:“既是鲜卑部民,更是大秦子民,自当一视同仁!战事结束,將罢归朝,兵散归营,此乃国家典制,臣不敢有违!”
符坚看著他,缓缓点头:“卿家恪守国法,乃我朝为將者之表率,甚好~”
堂內眾人神色各异,权翼、荷登自然是满心不屑。
毛当满面肃然,余光观察坚脸色。
梁广心中微动,这老儿现在交出兵权,莫不是想..::
又听慕容垂下拜:“臣追缴翟斌逆贼不利,有负陛下恩宠,心中惭愧惶恐!
臣愿率子侄部曲数百人,奉陛下詔书前往充州討伐叛军,恳请陛下许臣戴罪立功!
臣年迈,自知时日无多,待扫平丁零逆乱,希望可以率子侄前往鄴城,祭拜先祖陵庙!
了此心愿,臣再回长安侍奉陛下左右!
伏请陛下应允!”
一颗老白头重重叩在地砖上,慕容垂硬咽垂泪。
梁广望著他脸上滚落的浑浊泪水,心里直呼专业!
论隱忍功夫、勇略智谋、演技胆量,这老儿绝对是当世一流。
那日汝阳城外,慕容氏眾人几乎是反心毕露,意图弒杀主君之心昭然若揭。
结果慕容垂像个没事人一样,带著慕容德、慕容宝和几个部曲入城,魔下兵马全数留在城外。
今日,更是当著符坚之面一顿哭诉,话说得好听之极。
其实意思就一个:陛下,你我君臣之情已尽,放我走吧!
否则,友谊小船今日就得倾覆在此!
不是你秦主斩杀叛臣慕容垂,就是我慕容垂弒君逃遁!
果然,慕容垂一番话说完,堂內气氛剎那间凝重起来。
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他是在逼迫坚做抉择啊!
爽快交出兵权以示自己绝无反心,表达诚意!
现在,就看陛下您的诚意了!
荷坚脸色变了变,猛地紧拳头。
身为帝王,岂能允许臣僚当面胁迫?
权翼怒叱:“冠军將军!你此言好生无礼!”
毛当目光在坚和慕容垂之间来回移动,只等陛下一声喝令,他就要將这老白虏当堂拿下!
符登手摁佩刀,作为近卫大將,只有他才能在御前执有兵刃。
梁广也浑身绷紧,做好动手准备。
不管是拿下慕容垂,还是防止他袭击符坚,都需要他全力施为!
天知道这老儿发飆搏命之下,会爆发出怎样威势。
从他十三岁出征,协助父兄统一辽东三部鲜卑,再到出兵幽冀攻灭石赵一统关东。
四十年来,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名字。
即便这老儿如今已快六十岁.....
慕容垂对堂內凝如实质的肃杀气氛仿若未觉,满面哀戚道:“陛下一向恩待臣,必不忍心让臣终老前难见祖宗陵庙。
故而,臣已让息子慕容宝出城前往营中,告知一眾子侄部曲,以及五千余鲜卑部民。
臣让他们收拾好行装,安抚旧部,待臣討得陛下詔令,就出城与其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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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更是让堂內气压再低三分!
听他意思,慕容宝已在营中联络好五千余鲜卑部民!
如果符坚不同意放他走,又或是当场杀了他,慕容宝当即就会拥五千鲜卑部眾起事造反!
梁广心里满满佩服,这老儿自入秦以来,一直伏低做小谨慎勤勉,而今,终於猛虎再起,露出疗牙!
这头猛虎的確老了,可再度虎啸山林时,仍旧能令百兽震颤这下连权翼也不敢多言。
他也没想到,慕容垂竟有如此胆量,自己留下而悄悄把儿子送往城外军中!
五千鲜卑部民,鎧甲兵器战马一应俱全,若是听闻慕容垂被杀,慕容宝慕容德振臂一呼,必定群情激愤,应者如云!
五千丁零族叛军,在缺乏衣甲器械的情况下都能迅速成势,何况五千全副武装的鲜卑部民!
其余兵马里,还有不少慕容垂旧部,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跟隨慕容氏作乱。
慕容垂,拿自己的命在豪赌!
符坚目中陡射厉色,宛如利刃般刺向堂下跪倒之人!
那颗老白头在此刻是如此扎眼!
联想到当日城外,一眾慕容子弟意图不轨,荷坚心中更是怒气勃发!
愤怒归愤怒,荷坚却没有喝令將其当场拿下。
慕容垂一介臣僚,都敢只身留在城內,坦然自若地站在自己面前求恩情、谈条件。
身为君王的他,气量胸襟难道还不如一个臣子?
慕容垂不怕死,杀他容易,让他信服却难。
慕容垂一死,城外慕容氏子弟和五千鲜卑部民必反。
豫州已有丁零族翟斌流窜作乱,如果再加上慕容氏,短时间內恐难彻底剿灭。
荆州桓冲、淮南谢石,如果趁机出兵北上,牵一髮而动全身,司州、豫州只恐爆发更大动乱!
种种思虑划过符坚脑海,此刻杀慕容垂,得不偿失。
可真要让这老儿轻易走脱,他又有些不甘心..:::
“卿家入关中多年,想到鄴城祭奠陵庙,以尽孝道,此乃人子之义,朕自然不会阻拦.....
”
符坚低沉声音缓缓响起。
“陛下?!”权翼大惊,忍不住拱手说话。
其余赵整、毛当、登等人也满面惊讶。
难道陛下真会同意慕容垂所请?
纵虎归山,岂有再回来的道理?
梁广也拿不准符坚作何打算,以他对符坚的了解,大秦天王不应该被慕容垂三言两语唬住才对!
慕容垂目中喜色一闪而过,拜伏在地没有动。
他知道,符坚话还没说完。
“且听朕说......
,
符坚摆摆手,制止权翼和眾臣进言。
“道明啊.....”符坚看嚮慕容垂。
“臣在!”慕容垂身子伏低,心里有些打鼓,陛下以字相称,用意明显不一样。
“可还记得你是哪年入的关中?”符坚幽幽道。
“稟陛下,建元六年,臣跟隨武侯王猛入关中,迄今已有十四年..:
“弹指剎那,竟已过了十四年...
荷坚微眯眼,过往一幕幕飞速在眼前闪过,
默然片刻,符坚又道:“十四年前,道明入长安,朕亲至郊外迎接,执卿手相约共定天下!
今日,道明欲远赴邮城祭祀陵庙,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不如,就请道明送朕至洛阳,而后再率子侄东去.:::,
也免得朕西归长安,路上思念於卿。
不知,道明可愿意?”
“陛下......”慕容垂抬起华发凌乱的脑袋,已是满面泪痕。
符坚嘴角泛起一丝笑,有些森冷,有些怨怒,更多的却是失望..::.
权翼、符登等人目光,又重新落在慕容垂身上。
梁广瞪大眼看著这一幕,呼吸仿佛都凝滯住!
符坚和慕容垂的隔空交锋,来到了第二回合!
现在压力给到了慕容垂一方!
你这老儿不是想趁机跑路吗?
还敢用城外五千鲜卑部民要挟朕?
十四年了都养不熟你慕容氏,想趁大秦南徵兵败之际脱离自立?
朕就给你机会,送朕到洛阳,然后再走,你可敢吗?
你慕容垂想豪赌一场,朕就陪你!
慕容垂似乎並未多作考虑,重重叩首:“臣,领命!臣也想多陪陛下走一程!”
符坚目光微凝,“好!好!道明知朕!不枉当年朕倒履相迎,將你引为知交!”
符坚站起身,一扫满身颓丧之气,昂然挺立,威严目光投射而下:“走到洛阳,朕便放你东归!
慕容垂迎上他的目光,略作停顿,叩首再拜。
符坚拒绝赵整扶,大步跨出堂外。
权翼、毛当等人匆匆追去。
不用猜,肯定是劝说符坚,到了洛阳一定不能放过慕容垂。
梁广看了眼仍旧跪倒在堂下的慕容垂,也跟著权翼等人匆匆而去。
慕容垂铁了心的叛离,似乎激起了符坚的斗志。
两位当世豪杰从对手到君臣,如今,又要再度回到对手!
十四年悍相惜,他们太过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