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三方会击
作者:火腿滚豆花      更新:2025-10-16 22:07      字数:4027
  第115章 三方会击
  洛口以西十里,淮水南岸有一处田庵里,原本居住有百余户人家。
  这里是进出洛口最近的码头,碍於地形水势,码头规模不大,至多只能停泊千石运船。
  以往靠著码头便利,田庵里倒也热闹,外迁来的百姓逐年增多。
  自九月起,北兵打来,淮水往来船只骤减,近来更是一艘船都不见停靠。
  自打寿阳失陷,北兵游骑已经在附近乡里出现,倒不是为抓壮丁,而是四处探察普军动向。
  田庵里百姓能跑的早就跑了,留下来的都是些无处投靠的独户。
  近来,隨著秦普两军分別进驻洛涧东西,附近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北兵游骑往来愈发频繁,有时甚至会追击普军侦骑,喊打喊杀声令百姓惊恐不已。
  这日响午,水雾渺渺的河面上,两艘乌篷船缓缓驶来,停靠在田庵里码头。
  朱序登岸,双脚踩上土地,环顾四周,他的心情变得激盪起来。
  他对这地方有印象,当年桓温三度北伐,他也曾率军出征,这里也曾是大军渡淮口岸。
  时隔多年,桓温已死,前燕已灭,北方却崛起一个更加强大一统的符秦,以至於淮北土地也在五年前失陷敌手。
  朱序用力脚,呵口气搓搓双掌,繫紧身上裘袍,抵御湿冷水气侵袭。
  他强捺心中激动,不停告诫自己冷静。
  船上陆续走下殿中將军韩松所率领的十名禁兵,他们受符坚派遣,护送朱序前往洛涧以东面见谢石。
  朱序了眼韩松,眼下的他还未完全脱离虏贼控制,不能轻举妄动,等去到晋军大营再说。
  “天气寒冷,不如在乡里稍作歇息,吃口热食再走?”朱序提议道。
  “一切听从朱长史吩咐!”韩松道。
  禁兵们手脚冰冷,腹中飢饿,自然是求之不得。
  当即,朱序带著他们进入田庵里。
  百姓们大多人去屋空,在一处破落屋院找到半缸稻米,禁兵们动手架柴生火,先蒸上满满一米饭。
  “临近冬日,河岸渔民虽不打渔,不过百姓家中兴许还有窖藏醃货,你们当中,谁隨我去四处走访找一找?”
  坐在火堆旁烘乾衣物,朱序又提议去弄点醃鱼吃。
  禁兵们都是关中氏民,哪里知道这时节有没有鱼吃。
  听朱序一说纷纷同意,煮个鱼汤暖暖身也是好的。
  当即,韩松指派两名禁兵跟隨朱序挨家挨户询问。
  大多数屋院空置无人,走了大半个田庵里,朱序用淮泗口音大声喊话,终於有一户人家打开院门。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郎,手持鱼叉很是警惕地看著他们,小院里还有年纪小些的弟妹。
  禁兵们早得了坚叮嘱,一切听从朱序安排,不得造次。
  他们並未穿戎服,只隨身佩刀掛箭,除了五官样貌更粗獷些,乍一看倒也辨不清是北兵还是本地汉儿。
  朱序取出半钱,和顏悦色地用淮泗口音与少郎交谈,提出向他买些醃鱼。
  少郎同他说了几句话,口音十分相近,接过钱数了数,確定他们真要买鱼,
  才打开院门让他们进来。
  院中有地窖,一整个夏季捕获的河鱼,都醃製好窖藏在內。
  少郎准备下地窖取来,朱序拦住他,让一名禁兵下窖取鱼,另一人再去旁边几家敲门询问。
  等支开两名禁兵,朱序对少郎低声道:“近来可有官兵到此?”
  少郎一愣,眨巴眼:“有!昨日还有两人装扮成百姓模样,向我们询问北兵动向!”
  朱序忙道:“北兵也来过?”
  少郎道:“每日都来!有时数骑,有时数十骑!听说再往西十数里,有好几万北兵守在那呢!”
  朱序摘下头上风帽,从內衬取出一小枚印章,上刻汉隶字样:南中郎將之印当年出任凉州刺史镇守襄阳,朝廷给他加的戎號正是南中郎將。
  “等官兵再来,你把这枚印交给他们,告诉他们,五日后在西曲阳县东南五里处接应!
  只要你照做,就能得到百金赏赐!”朱序把印章交到少郎手中。
  “百金!?”少郎吐吐舌头,“先生是大官?”
  朱序莞尔,拍拍他的肩膀:“帮我办妥此事,赏赐一分不少!等你成丁,我便派人接你到建康,为你谋一份前程!”
  少郎使劲咽咽唾沫,眼珠滴溜溜打转,透出一股机灵劲。
  禁兵搬运装满醃鱼的蔑筐从地窖上来,另一人也找来些葵菜。
  少郎急忙把印章塞怀里藏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朱序带著两个禁兵离开,临走前又对少郎报以微笑,抚了抚胸口,提醒他莫要忘记。
  回到破落屋院,禁兵们欢呼著开始煮鱼,不一会便喝上热腾腾鱼汤,泡著米饭吃个浑饱。
  朱序吃完,躺在乾草堆里休憩。
  能否及时与晋军匯合,就看那少郎能否儘快把消息送出去。
  洛涧已被符方、梁成大军驻守,无法渡过,只能往南绕道走西曲阳县。
  不知为何,朱序心中隱隱不安。
  自从去到寿阳,他就再没机会与张天锡单独接触,甚至极少见面。
  如果能继续利用张天锡旧部传递消息,他又何必犯险亲自跑一趟。
  他个人能否回归故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一举击溃秦军的绝佳时机!
  必须让谢石知道,秦军看似势大,实则內部矛盾重重,且后续大军还在赶来途中。
  驻守洛涧的符方更是庸碌之辈,若能寻机先败洛涧守军,秦军必受震动,锋芒尽挫!
  他现在担心的是,谢石等人看不透秦军虚实,被秦军表面声势所嚇,巡不进不敢出击。
  朱序翻了个身,心绪纷乱。
  他有预感,张天锡恐怕是受到严密监控,否则不会与他断绝联繫。
  如今却也顾不上许多,先把秦军防务布置、虚实內情送到谢石手中要紧。
  想著想著,朱序沉沉睡著。
  翌日,朱序一行在田庵里遇见一支秦军游骑,凭藉督军令书徵用马匹,沿洛涧往南而去......
  田庵里以西五里,淮水上游南岸,一片野林边。
  梁广所率千余骑,已在此停留两日。
  全军隨身携带五日乾粮,到今日已消耗过半。
  除了刀弓箭,多余的负重空间用来携带马料。
  战马不餵精料掉极快,难以支撑高强度行军,士伍们可以饿一饿,但马绝对不行。
  淮南一地水网密布,他这千余骑规模虽不大,行动还是受到破碎地形影响,
  行军速度打了一定折扣。
  梁广靠坐在光禿禿树干下,身下垫著羊皮褥,在外行军用来防寒保暖,人手一条。
  收好半块干硬麩饼,拿起水囊浅抿一口。
  水生且凉,不敢多饮,在没有炊具的条件下,只能稍稍解渴。
  在这方面他比较羡慕李方,像块风乾生牛皮,又糙又硬,耐摔耐造,生冷咸淡不忌,也从没见他闹过肚子。
  据他说,都是年轻时在河西打仗磨练出来的,饿极了连烘乾马粪都能嚼几口估算行程,朱序一行已下船改走陆路。
  洛口上游几处码头渡口,都已经安排探马盯紧,朱序不可能脚走著去洛涧,
  下了船必定找附近巡逻游骑徵用马匹。
  现在要做的,只有耐心等候。
  张天锡已经受到严密监控,如果二人暗中有勾连,这条线朱序已经不能再用。
  就是不知,他是否还有其他人手可用。
  无法及时送出消息,洛涧以东的普军,对他的到来应该一无所知才对。
  谢石如果知道,符坚派朱序前去说降他,又会有怎样反应?
  捧腹大笑?之以鼻?
  如此荒谬之举,只会让坚这位氏人君主,在江东士族眼中的威名形象一落千丈。
  毕竟,正常脑迴路都干不出这等事来2
  梁广闭眼小憩,一只手摸著板斧柄,骑卒们大多在默默休息,保持充沛精力。
  大半时辰后,申朗带著几骑赶回。
  “稟报梁司马,发现目標行踪!”
  申朗跃下马大步赶来,压低声道:“近两个时辰前,有人持督军令书,从田庵里外徵用了十二匹马,往西曲阳县方向赶去!”
  李方凑过来道:“那人一行正好十二个!”
  梁广迅速合计,西曲阳县在洛涧以南,看来朱序一行是想绕远路再跨过洛涧,避开屯驻洛口附近的秦军。
  此人行事,倒也谨慎。
  “全军上马!出发!”梁广喝令,跨上大黑马。
  孟超手持一桿晋军大旗,率领一百骑朝前开路,隆隆马蹄下泥浆飞溅,骑军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从寿阳出发前,他们这千余骑,全都换穿普军衣甲,唯有梁广隨身携带的兵符令书,和一方五部司马小印能证明身份。
  两日后,沿洛涧东岸往南。
  一支从普军大营赶来的兵马,正穿行在河塘田亩之畔。
  为首將领正是辅国將军谢谈。
  他骑著马,手里把弄一枚印章,紧锁眉头思索著什么。
  昨日接到斥候传报,叔父谢石便派他率兵赶来接应,
  这枚南中郎將印的確是朱序所有,朱序对普室的忠诚毋庸置疑,这些年不少符秦朝中机密,都是朱序秘密遣人送来。
  问题是,持有此印之人,当真是朱序?
  他是怎么逃脱虏贼掌控?
  还是说,用了什么法子,说服虏贼放他前来相见?
  秦普大军夹洛涧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朱序此刻前来,想做什么?贼想做什么?
  谢琰沉吟著,这个问题,叔父谢石和兄长谢玄想不通,他也想不通。
  “带那少郎来见我!”谢琰扭头喝令。
  一名亲卫拱手领命,很快便带回一名手持鱼叉、穿破旧夹袄、戴皮帽的少郎。
  两日前朱序离开,当日傍晚就有乔装乡民的普军斥候登门,躲避秦军游骑。
  少郎取出印章交给他们,壮著胆子隨斥候们一同返回,倒要看看那先生所言真假。
  一入晋军大营,少郎胆战心惊,这才知道那先生没有骗他。
  一想到先生承诺,他激动且兴奋,这可能是足以改变自己一生的贵人!
  谢谈出发时將少郎带上,以免自己认错人。
  上次见朱序,已经是数年之前,谢琰不保证自己能一眼確认朱序身份。
  “把你见到那位先生的相貌,仔细描述我听!”谢琰对少郎道。
  少郎有些彆扭地骑在马上,小声道:“昨日在营中,不是已经讲过一遍?”
  谢琰微皱眉:“让你说便说,不必多问!”
  少郎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回想著先生样貌,仔细描述出来。
  谢琰心中稍安,听这番描述,的確是朱序本人不假。
  朱序曾在盱眙任职,学得一口地道淮泗口音,应该错不了。
  谢琰打量少郎,听他说话口齿伶俐,模样也机灵,只是满身鱼腥气令人不喜。
  “可有姓名?祖辈都是田庵里人?”谢琰问道。
  少郎似模似样地拱手:“稟將军,小人名叫向靖。
  听长辈说,小人祖上也是北边来的,原本住在京口,后来阿父带著全家搬到了田庵里,以跑船打渔为生!”
  谢琰又问:“祖上可有门第?”
  向靖一脸迷糊:“门第是甚?”
  “就是祖上可有出仕为官之人?”
  谢琰瞬间失去兴趣,连门第含义都不知,想来是庶人之家。
  向靖摇头:“没听长辈们说过!”
  谢琰心想果然如此,挥挥手:“行了,你退下吧!”
  “喔~”
  向靖应了声,骑在马上不知道怎么掉头,一脸犯难。
  步卒行列里,一名高大青年上前拽住韁绳,把他的马牵回后方。
  “多谢兄长!”向靖急忙道谢。
  “不谢!”青年冲他露出和善笑容。
  此行隨谢琰出兵接应的折衝校尉孙无终,扭头喝道:“刘裕!命你带人前往那片林子探察!”
  青年刘裕忙大声接令:“喏!”
  刘裕对向靖笑笑,跨上马带领十余骑,往二里外的一片野林奔去。
  向靖见刘裕纵马飞奔,眼中满是火热,心里羡慕极了。
  这两日的见闻,让他也想从军入伍,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將军。
  只是屁股被马鞍得生疼,单是骑马一项,就足够他好好练个几年。
  晋军五百步卒,三百骑卒,往西曲阳县东南约定地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