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京城双害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1-03 13:37 字数:3576
金陵,鹿鸣苑。
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朗午后,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灼热,变得温醇而柔和,如同一匹上好的金色绸缎,铺满了整座巍峨的都城。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客商吆喝著异地的口音,衣著光鲜的士子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间或有官宦府邸的华贵马车缓缓驶过,车帘微动,露出內里一角锦绣。这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真切而生动。
然而,在这片喧囂之上,鹿鸣苑的顶楼,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密所在——“观云阁”,却是一片温暖静謐,仿佛与楼下那滚滚红尘,隔绝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此阁,乃是谢云娘的私人空间,是她在这座庞大喧囂的销金窟里,为自己辟出的一方净土。非她亲自邀请的闺中密友,无人能踏足此地。
阁內地龙烧得恰到好处,一踏入便觉暖意融融,温暖如春,让人瞬间便卸下了室外的寒意与疲惫。室內的陈设,没有半点金银堆砌的俗气,反而处处透著江南的灵秀与主人腹有诗书的雅致。墙上掛著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小品,画中山石瘦硬,云雾繚绕,皆是前朝名家手笔。靠墙的紫檀木博古架上,隨意摆放著几件色泽温润的汝窑、官窑瓷器,任何一件流落出去,都足以让寻常人家富贵一生。空气中,瀰漫著一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清心凝神。
一张宽大的海棠形紫檀木圆桌摆在正中,桌上铺著素色的蜀锦桌布,一套精致的汝窑天青釉茶具旁,摆著几碟新巧的苏式茶点,有状如梅的豆沙糕,有形似柳叶的绿茶酥,还有晶莹剔t透的桂糕,小巧玲瓏,单是看著,便是一种享受。
阁楼三面都是巨大的、一尘不染的琉璃窗,將冬日午后最和煦的阳光尽数纳入。坐在这里,可以將整个金陵城最繁华的景致尽收眼底,远处的皇城宫闕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著金光,近处的市井街巷里人头攒动,都仿佛成了一副巨大的、正在徐徐展开的《清明上河图》。
此刻,这幅画卷的主人,正与一位早到的客人,相对而坐,就著一壶新沏的“雀舌”,低声閒谈。
林月顏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她不再是数月前那个在陈锋面前都会羞红了脸、说话细声细气的单纯少女。今日的她,身著一身淡紫色的交领襦裙,裙摆上用银线绣著疏落的兰草纹样,外面罩著一件素雅的白色狐裘对襟披风,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头乌黑的秀髮细心地梳成一个温婉的墮马髻,斜插一支小巧玲瓏的珍珠步摇,隨著她轻微的动作,微微颤动。整个人如同一支空谷幽兰,温婉静美,却又在眉宇间,多了一份经歷世事后的沉稳与干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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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叶青鸞的时候,她捧著一本厚厚的帐册,正与谢云娘认真地討论著鹿鸣苑的经营。她不再是那个对商贾之事一窍不通的深闺少女,这几个月在谢云娘身边的耳濡目染,加上她自身的聪慧,已经让她对这些庶务之事,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云娘姐姐,我看了近一个月的帐目,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林月顏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在帐册的某一页上,声音柔和却条理清晰,“入冬以来,咱们的菜品虽然依旧是金陵城里最受欢迎的,但点单率最高的那些旧有的招牌菜,如『佛跳墙』、『东坡肉』之类,点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反倒是几道汤羹,日日供不应求。”
“我想著,是不是可以请后厨的师傅们,多研发几道温补的汤品?比如用些上好的人参、鹿茸,燉煮鸡汤或甲鱼,既滋补,又显档次。”
谢云娘含笑点头:“月顏妹妹这个提议极好。是我疏忽了,只想著推陈出新,却忘了时令变化。我待会儿就去吩咐钱掌柜,让他和后厨商议。”
林月顏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著智慧的光芒:“另外我建议,冬季菜品,除了增加一些温补的汤羹外,我们不妨再大胆一些。比如,用咱们后院养的那些专吃人参、虫草长大的乌鸡,配上长白山新到的高丽参、川地的上好当归等珍稀药材,用小火慢燉六个时辰,推出一道名为『凤鸣汤』的绝品。此汤每日只卖三盅,且只对持有青玉腰牌的客人开放预定。如此一来,既能滋补身体,又能彰显身份,想来会很受那些顶级的女客和上了年纪的老爷夫人们的欢迎。”
“还有,”林月顏翻到另一页,上面是她用娟秀的字体做的笔记,“年底將至,按照咱们的规矩,要给持有金牌、青玉腰牌的贵客们送上一份回馈的年礼。如果咱们送金银摆件、珍稀皮毛,虽则贵重,却也落了俗套,与其他商家的手笔,並无太大分別。我以为,不妨换个新意,走一条『攻心为上』的路子。”
她看向谢云娘,眸光清亮:“姐姐是苏州人,咱们何不利用谢家在江南的渠道,备上一些极具体面又饱含心意的苏州特產?比如,为那些喜好风雅的文人官员,送上顶级的碧螺春茶叶,配上咱们鹿鸣苑特製的茶点。为那些府中的女眷,咱们可以请苏州最好的绣娘,用金丝银线赶製一批绣工精美的香囊、手帕。”
“这些东西,单论价值,或许不比金银贵重。但其中蕴含的雅致、体面与独一无二的心意,却是千金难买的。这更能彰显咱们鹿鸣苑与眾不同的格调,也能让那些贵客们,感受到我们真正的尊重与诚意。”
谢云娘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月顏的手,由衷地讚嘆道:“我的好妹妹,你这番见地,真是说到姐姐我的心坎里去了。这些日子我被扬州的事情分了心,竟忽略了这些至关重要的细节。你这几条建议,不仅周全,而且极有见地,已颇有大家风范。看来,这鹿鸣苑交给你是交对了。”
林月顏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低声道:“姐姐谬讚了。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班门弄斧罢了。若没有姐姐平日里的悉心教导,月顏又哪里懂得这些。”
看著眼前这个既有商业头脑,又谦逊温婉的女子,谢云娘心中感慨万千。
『陈锋那傢伙,真是天底下最好福气的男人。』她心中暗自想道,『这只曾经在他羽翼之下寻求庇护的雏鸟,如今羽翼已然渐丰,正在以一种令人惊嘆的速度成长。假以时日,必能真正地独当一面,成为他最得力、最贴心的贤內助。』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气氛融洽之时,阁楼的门,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一股夹杂著室外凛冽寒气的香风,隨著一个身影,如旋风般闯了进来。
“气死我了!真是要气死我了!”
来人正是叶青鸞。
她依旧是一身便於骑射的利落劲装,勾勒出矫健而窈窕的身姿,长发高高束成马尾,英气勃勃。只是那张明艷俏丽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不快与恼怒。
只是此刻,她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俏丽脸蛋上,却写满了不快与恼怒。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桌边,將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扔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跟著跳了一下。然后,她也毫不客气,拿起谢云娘的茶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著壶嘴,將里面温热的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心头的怒火。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从哪儿受了天大的气,跑我这儿来撒野了?”谢云娘看著她这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起身,拿过一方乾净的丝帕,替她擦了擦嘴角不小心溢出的茶渍。
林月顏也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柔声劝道:“青鸞姐姐莫气。快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叶青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將空茶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这才一屁股坐在铺著软垫的椅子上,对著两位姐妹大吐苦水:
“谢姐姐,月顏,你们是不知道!我哥,我那个不爭气的哥哥,我看他是快要被那个秦安给彻底带坏了!”
她气鼓鼓地说道:“你们说说,他们两个,一个是堂堂镇北侯府的世子,一个是武安侯府的独苗,未来的国之栋樑!可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不好好在书院里读书,不好好在军中习武,整天在外面廝混!现在倒好,都快成金陵城里,名声最响的两个紈絝头子了!”
“今天领著一群狐朋狗友去斗鸡,明天又跑到城外的马场去赛马赌钱!前不久,更是离谱!为了天香舫一个什么叫苏大家的头牌,居然跟户部尚书家的梅文鏵槓上了,设了个局,硬是坑了人家三万两银子!闹得满城风雨!”
“现在整个金陵城都在传,说我哥和秦安是『京城双害』!我爹在冀州镇守十数年,挣下偌大的名声,我们镇北侯府的脸面,都快被他这个不孝子给丟尽了!”
“我气不过,就把他关在院子里,罚他抄兵书,不准他出门。结果呢?”
叶青鸞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更可气的是!今天一早,我亲自去他院子里堵他,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你们猜怎么著?他居然又翻墙跑了!留了个小廝跟我说,他约了秦安去城外赛马!”
叶青鸞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胸口急剧地起伏著。她的抱怨,充满了对兄长“不务正业”、“恨铁不成钢”的担忧与无奈,也让这阁楼內原本安静雅致的气氛,瞬间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谢云娘看著她气呼呼的可爱模样,和林月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她重新为叶青鸞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妹妹,先喝口茶,顺顺气。为那两个不省心的傢伙,气坏了自己,可不值得。”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道:“再说了,男人们的事情,有时候看著荒唐,或许……另有深意呢。我可听说,那梅尚书是太子一党的人,在朝中处处与武安侯府作对。秦安这么一闹,让他丟了面子又折了银子,怕是朝堂上,也要安分几天了。你哥哥跟著掺和,说不定也是在帮你未来的公公,分忧解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