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这一夜天黑风急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11 09:15      字数:4357
  第229章 这一夜天黑风急
  京师的夜风也很大,吹得紫光阁挑檐上的铃鐺,咣晓作响。
  左偏殿里,穿著五爪蟒袍的信王朱由检跪在地上,双手奉著一份上疏,举过头。
  “臣弟有本上奏!”
  朱由校穿著一身青色翼善冠服,示意刘若愚接过奏本。
  “老五,坐吧。”
  朱由检站起身,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从刘若愚手上接过奏本,朱由校扫了一眼,跟自己想要的一样。
  关键词是为缓朝廷困窘,不食邑不就藩,请留京师安置...
  合上后朱由校把奏本递还给刘若愚。
  “老五,看你的模样,还很不服气。”
  朱由检低著头沉默了十余息,抬头抿著嘴,直著脖子说:“皇兄,臣弟还觉得这是乱政,有违祖制...”
  朱由校看著他,自己唯一的亲弟弟,歷史上的崇禎皇帝。
  还真是一头犟驴。
  “朕知道,你自小就爱读书。在东宫时,朕四处游荡閒逛,你却每日一早就起来,去文华殿,跟著那些老夫子读书。
  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你背得滚瓜烂熟,得那些老夫子交口称讚。
  別的不说,你那一手字,就写的比朕好。“
  朱由检仰著头,使劲抿著嘴,努力不让嘴角和眼角的得意显现出来。
  “老五,要不你参加科试,去考个举人进士,如何?”
  朱由检脸色一滯,不明就里的他迟疑地地说:“皇兄开玩笑了,臣弟是藩王,是先帝之子,怎么能去赴科试,有失体统。“
  朱由校冷冷一笑:“你也知道自己是先帝之子。
  朕前些年身体不好,哪一天要是驾崩了,大明万钧江山就要落到你的肩上。
  朕问问你,那次朕昏迷不醒,你是不是悲痛之余,还踌躇满志?”
  这话问的诛心了。
  朱由检连忙个三连环,“不是,绝对没有,臣弟不会如此丧心病狂。”
  朱由校笑了笑,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说:“老五,朕从知道有机会继承大宝后,就不再学酸儒迂理,那是为臣之学。朕要学的是帝王之术,王霸之学。“
  朱由检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反驳:“皇兄,圣人的道理怎么会是为臣之学!“
  “太祖皇帝定下祖制,以钦定的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为范本,以八股制文为要,科试抡才。
  老五,这难道还不是为臣之学?“
  朱由检还在强辩:“可是圣人经义,通晓天理,洞察万物...”
  朱由校打断他的话:“太祖皇帝是如何登大宝,建大明的?”
  朱由检答:“顺应天命,驱逐韃虏,光復中华,故而被万民拥戴...”
  “是啊!太祖皇帝提百万雄师,北逐暴元,勘定四方,故而建大明,登大宝。
  你嘴里的那些大儒名士们,那时在哪里?
  还躲在浙西江南的家里,凭弔前元,哀嘆时事。
  太祖皇帝杀胡惟庸,杀江南浙西名士大儒数以万计,为何没人敢说他倒行逆施?
  江南两浙士林还要奉他神武应运,立万世之功?”
  朱由检迷茫地摇头。
  我不知道啊,老夫子没教这些啊,圣人经义也没说这些啊。
  朱由校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太祖皇帝有百万雄师,有都司十七,留守司一,內外卫三百二十九,守御千户所六十五。”
  朱由检使劲地吞口水,脑子嗡嗡的。
  朱由校继续说:“朕即位之后,蛰伏五年,终於悟到太祖皇帝之奥义,也借著朝堂党爭,让官绅士林斗得两败俱伤,这才派魏忠贤南下,先取宝山之一,淮盐。
  有了淮盐上千万两银子,朕就可以尽收蓟州辽西近十万边军官兵军心,可以树起招兵旗,在中原、陕西、湖广、两淮招募十几万青壮,重新编练,汰换京营。
  老五啊,听懂了吗?”
  朱由检双眼里透著清澈的迷茫,“臣弟像是懂了,可又没懂。”
  “有钱有粮,方有兵马。兵强马壮者方为天子!
  你连皇极殿龙椅宝座下的基石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
  还一□一个圣人道理,就算朕把大明江山交给你,你也只有上吊的份!“
  朱由检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身子微微颤抖,“皇兄,臣弟我...”
  朱由校懒得再管他,挥挥手:“大伴,送老五回信王府。
  刘若愚,你把信王的这份上疏,还有福王的那份,各抄一份,连夜送到护国寺,告示余下那九位藩王。
  朕的亲叔叔识时务,朕的亲弟弟也识时务,他们要是再不识时务,就不要怪朕只论亲疏,不管祖制了。
  大不了朕把他们全杀了,亲自去孝陵祭拜谢罪。朕就不信了,太祖皇帝还真会显灵,惩治朕不成!”
  “遵旨!”
  滦河草原上的风,吹得帐篷哗哗乱响。
  半夜,睡不著的黄台吉,披件外套走出来。
  眺望星空,黄台吉不由短吁长嘆。
  为什么会这样!
  大金在父汗的率领下,摧枯拉朽,打得南朝节节败退,最终称雄东北,虎视天下。
  怎么短短两年多,事態就急转直下,逆转成这个样子。
  父汗屡遭挫折,鬱鬱而终。
  自己原本想著接过父汗的重任,迎难而上,逆转局势。
  可不曾想父汗一死,几兄弟和八旗之间的矛盾全面爆发,大家为了爭那个汗位,最终酿成一场大乱。
  此前一直在全力支持自己的二兄代善一家,死於內乱中,正红旗和镶红旗遭受重创。
  现在自己又和三位兄长被困在这滦河之地。
  自己只是想搏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大金翻身的机会,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被南朝察觉到,然后布下了陷阱。
  此事自己做的十分隱蔽,打著北上驰援科尔沁的旗號,真实目的任何汉臣汉奴都没有告知,连备受信任的刘兴祚都没有透露,只有七位旗主知道。
  偏偏南朝知道了,还早早做好了应对举措。
  七位旗主里有南朝的內应?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黄台吉连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驱散开。
  要是这样的话,大金早就註定要灭亡。
  肯定是莽古尔泰这样鲁莽无知的人,在府上喝酒喝多了,隨口说了出去,然后被有心人听到了。
  大金衰败,心里长草的不止汉奴,许多八旗旗眾,也开始三心二意。
  “轰”!
  沉闷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黄台吉抬头四下张望,看到北边宽河城的方向,火光亮起。
  宽河城內乱?
  黄台吉的心砰砰乱跳。
  难道是长生天又眷顾到大金和女真人?
  一个又一个火星在黑夜里腾空而起,拖著长长的火焰尾巴向这边飞来。
  又是这个鬼东西!
  前几日,马兰峪关口前的山谷,这个鬼东西把挤满山谷的三千八旗旗丁烧死大半。
  现在南蛮子又使出这歹毒的火器!
  黄台吉浑身发冷,牙齿噠噠地打颤。
  天要灭我大金啊!
  轰!
  一声巨响,第一发火箭弹落在了正蓝旗的营地里,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焰。
  接著数十发火箭弹接二连三地落在了方圆数里的营地上,数十团巨大的火焰,把半边天空映得通红。
  人叫马嘶,被惊醒的八旗兵马慌成了一团。
  黄台吉猛地清醒过来,大声喊道:“海固永!”
  “奴才在!”
  “召集那两千精锐,趁著南蛮还没有合围,奔东!”
  “主子,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什么时候,还顾什么其他人,先保住我们自己性命再说!”
  黄台吉急步往帐篷里走去。
  海固永目光闪烁几下,马上跟上。
  天空中,又有数十枚火箭弹,划破夜空,向这边飞落下来,更多的火团在营地腾起,巨大的火势,逐渐连成一片火海,吞噬著在火海中苦苦挣扎的人和马匹。
  不到一刻钟,在西边、北边其它三旗营地慌乱一片时,两千正白旗骑兵,趁著夜色悄悄出发,向东而去。
  被拋下的一千多正白旗旗眾,都是伤残病弱。
  他们互相扶持著,牵著马拉著车,跟在后面,可是不一会,前面的两千旗眾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再很快,不仅连人影看不到,连马蹄声也逐渐远逝。
  有旗丁坐在地上豪陶大哭,所有人都万念俱灰。
  一位负伤的甲喇额真在部下搀扶下坐在石头上。
  “哭什么!来二十几个腿脚利索的,选好马,举著白旗去寻找南蛮...大明王师,就说我们愿降!”
  其他人一听,纷纷出声附和。
  “对,我们愿降!”
  “我这里有白布,拿去。”
  遇袭后两刻钟,阿敏、济尔哈朗和莽古尔泰在慌乱中凑到一块。
  “南蛮子居然用这么歹毒的火器!有本事堂堂正正跟我们打一仗!
  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莽古尔泰的脸被烟火熏得漆黑,身上的衣甲有被火燎过的痕跡,狼狈不堪,愤怒地破□大骂。
  阿敏问济尔哈朗,“老八呢?”
  “跑了!”
  “跑了?”
  “对,他带著两千正白旗精锐跑了,把一千多老弱病残丟在营地里,那些人举著白旗打出找南蛮子军投降。“
  莽古尔泰大骂道:“老八肯定跟南蛮子有勾结!
  他把我们引到这里的,结果南蛮子早就设下埋伏。现在我们被烧得这么惨,他抬腿就跑了!
  肯定是跟南蛮子有勾结!
  回去后,我一定要找他算帐!”
  阿敏说:“先跑出去再说。”
  突然他脸色大变,身子一扑,趴在地上,耳朵贴著地面。
  济尔哈朗和莽古尔泰也脸色一变,跟著趴在地上贴著地面倾听,才听十几息,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
  “少说也有三四万骑兵。”
  “南蛮子怎么有这么多骑兵!”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先跑出去再说。”
  济尔哈朗咬咬牙说:“大贝勒,二贝勒,前些日子我悄悄收买了弼喇什的两个手下,他们常年游走在这一带,非常熟悉滦河、西辽河到辽东的路。
  我们现在跟著他们,看能不能逃出生天。”
  阿敏和莽古尔泰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好,四贝勒,还是你想得周全。”
  “但是想逃出去,我们就不能带太多,还要叫去引开南蛮子的追兵。”
  阿敏和莽古尔泰盯著济尔哈朗,看到一张在摇曳的火焰中,忽明忽暗的脸,狰狞又可怖。
  两人很快下定了决心,“好,我们各带一百白甲亲兵,多备马匹,全部轻装。其余的部眾,四贝勒,你来安排。”
  “叫喀布齐带著往北冲。”
  济尔哈朗点了自己手下一位梅勒额真的名字。
  “好,就这么办!”
  “快,快!”
  喀布齐好容易在混乱中聚得两三千旗眾,鼓譟向北衝去,刚走不到两里地,迎头撞上乌正良、毕勇进率领的喀喇沁骑兵师。
  双方先是互相射箭,黑夜中箭矢乱飞,双方不停地有骑兵惨叫著落马。
  接著持刀挺枪,双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远处的火势越来越大,照亮了整个天空,这数千骑兵在摇曳的火光中捉对廝杀。
  夜风更大,吹过荒野,吹得远处的火焰发出呜呜的啸叫声。
  而这边,到处是惨叫声,到处是悲嘶声,与远处的啸叫声混杂在一起,仿佛是黑夜里群鬼的哀嚎。
  半个时辰后,喀布齐被六七个喀喇沁骑兵围住。
  三支长矛刺中了他,还有两把马刀对著他猛砍,还有一个喀喇沁骑兵就在十步之外,张弓搭箭,一箭射中他的眼睛。
  喀布齐浑身是血,大吼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火焰中,数万大明骑兵在明与暗中穿行,他们远远地围著烧成一片的建奴营地,游弋打转,任何逃出来的建奴兵,都会遇到十几人的合攻,刀砍枪戳,还有弓箭招呼。
  开平都司的骑兵,遇到成群逃出的建奴兵,毫不客气匯集四五门短管炮,对著那边开火。
  轰鸣声中,阿敏、济尔哈朗和莽古尔泰带著三百多亲兵,趁著茫茫夜色,在那两个喀喇沁骑兵的带领下,沿著小路,狂奔一个多时辰,终於逃出了大明的包围圈。
  黄台吉却没有那么幸运,他率部跑出去没多远就撞上南宫祁、敖鐸率领的察哈尔第二骑兵师,酣战中,关寧都司的辽西第一骑兵师兜了过来。
  “..黄台吉人头,赏银三千两,官升三级!”
  喊声在廝杀声中格外清晰,在黑夜中传得很远,传进黄台吉的耳朵里,浑身发寒。
  “女真人献黄台吉人头,罪孽全免,赏银封官!”
  这句话更是他肝胆俱裂。
  幸好在混战中,海固永带著三百白甲兵,拼死护住他,趁著夜色逃出生天。
  天亮了,人马皆疲的眾人,在一处山坳里歇息。
  除了黄台吉和海固永,周围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海固永递给黄台吉个袋,“三贝勒,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跑?”
  “辽东。”黄台吉喝了一口水。
  “知道是辽东,只是走哪条路?“
  黄台吉嘆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海固永给身后的四个亲信递了个眼色,他们悄悄分站在四角,看住另一边的残兵。
  黄台吉递还水袋,“回辽东后,我...”
  话还没落音,海固永飞身过来,把他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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