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男儿有泪弹弹弹
作者:木香台      更新:2025-09-26 01:15      字数:3315
  呼隆的视线穿过人群,看见有几个士兵捂著耳朵倒在地上。
  血跡从指缝中流出,鲜红刺目。
  他不觉得血腥,但是也不赞同这种处理方式。
  呼隆看向来人:“赫连將军,按军法抽鞭子就可以了,大战在即,不要伤了自己手下的战力。”
  方才说话的人是赫连乌沁。
  铁勒汗可汗的儿子,赫连朮赤的弟弟。
  赫连乌沁皮笑肉不笑:
  “可汗放心,我有分寸。”
  他语气一转:
  “不过大家日日在这里,总会有些无聊,无聊就会生事。打起仗来,他们也才没精力闹事。”
  赫连乌沁暗示得很明白。
  他们上次大规模突袭了薛家军后,连著一段时日都没有再进攻。
  赫连乌沁不免有些心急。
  呼隆知道赫连乌沁的意思,但还是说:
  “不能急,前几天风雪太大,地上都是冰,我们的兵是来打仗和征服领土的,不是来送死的。”
  这里的雪和南边的雪不一样。
  南边的雪可以当做美景来欣赏,这里的暴风雪是会吃人的。
  “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心急,这几天让士兵先休养,等时机到了,再一举进攻。”
  赫连乌沁看看湛蓝的天色:“嗯,也许时机快到了。”
  军中的风波平息了。
  双方各自回营帐。
  赫连乌沁回到了另一个很大的帐篷。
  他的帐篷快和呼隆的那个一样大了。
  帐篷外侧镶了一圈彩色的布,彩色布上面画了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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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篷內铺著厚实的羊毛毯,羊毛毯上有光亮的木桌,桌子上摆著用来喝茶的碗。
  赫连乌沁一进帐篷,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这个呼隆,年纪大了,胆子却小了,迟迟不敢再打。”
  他帐內跪著几个奴隶,其中一个倒了一碗茶奉上去。
  茶碗里的液体是红的,里面有新鲜的羊血。
  铁勒汗人冬天会在茶里加羊血,他们喝了羊血茶后,觉得冬天身上也不冷。
  赫连乌沁喝下了茶。
  这茶水並没有平心静气的功效,他只觉得心里更急了。
  他父亲一直说他心气太急了,沉不住气,说他在这方面不如他姐姐赫连朮赤。
  赫连乌沁每次被父亲拿来和赫连朮赤比较的时候都觉得很恼火。
  赫连朮赤比他大了不少。
  他从小就听见父亲还有身边所有人都跟他说:
  “你姐姐是我们铁勒汗的勇士,你將来一定会比你姐姐更勇武。”
  赫连朮赤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在草原比拼大会的时候打败八十八个勇士。
  她的箭术一流,能够射中几百米外的猎物。
  可是赫连乌沁做不到。
  他成年之后也没能成为铁勒汗最出色的勇士。
  不能成为最厉害的勇士,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好像永远只能活在赫连朮赤的阴影下,一次次地从他人包括自己父亲眼中感受到失望。
  失望他竟然比他姐姐差这么多。
  之前铁勒汗发兵南下,打入关內道,
  赫连乌沁是最早提出想率军去的人,他想要立功,想要证明自己。
  可是父亲却对他说:
  “你留在这里,你姐姐赫连朮赤会率兵。”
  赫连乌沁愤怒地问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从来只把机会给赫连朮赤?
  难道父亲將来想把可汗之位也传给一个女人吗?!
  父亲说:“我会把可汗之位留给你,让你姐姐去征服新的领土。”
  赫连乌沁走出父亲帐篷的时候,看见赫连朮赤站在外面。
  赫连朮赤听见了帐內的对话,冷笑地看著赫连乌沁:
  “听懂了么?因为你没用,只能像鼠兔一样窝在洞里等著。”
  赫连乌沁想到赫连朮赤说这话时轻蔑的神態和语气,至今都会攥紧拳。
  他在她面前,只会觉得屈辱。
  赫连朮赤领兵杀入长安,派人运回大量的財宝,这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他们草原甚至为此大肆庆贺了三天三夜,所有人围著篝火一遍喝酒,一边高喊赫连朮赤的名字。
  父亲尤其高兴,喝得有些醉了,一方面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另一方面则对赫连乌沁说:
  “你姐姐是我们勇猛的勇士,她会为我们挣来更多的土地和財富,只可惜她不是男人,她不能继承我的位置,可惜啊……
  赫连乌沁那晚一滴酒都没沾,阴沉著脸回到自己的营帐。
  再后来,局势突然逆转。
  听说赫连朮赤被抓了,他们的士兵纷纷败退。
  经过谈判,铁勒汗不仅要归还之前拿的財宝,还要吐出去更多的牛羊。
  赫连朮赤也被可汗用重金和妥协换回来了。
  但是换回来的赫连朮赤手筋断了,连弓箭都拉不开,像个废人。
  父亲很心痛,他们草原很多人都惋惜。
  可是赫连乌沁心中涌起的,更多是庆幸。
  赫连朮赤之后只会是他们草原的耻辱,让他们损失巨大的耻辱。
  赫连乌沁这时候提出要拼力一搏,和浑邪人合作,一起打大齐的西北。
  赫连乌沁认为,赫连朮赤能打进关內道纯粹是意外,一上来就进攻腹地,中原人肯定铁了心会把领土抢回来。
  但是庭州那边不一样。
  那边是西北边陲,离得远,大齐才建立新朝,未必会有精力顾得上西北。
  而且和浑邪国合作,他们实力大增,说不定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大齐的西北分食了。
  赫连乌沁对其中一个奴隶道:
  “浑邪那边盯紧一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偷偷有什么动作。”
  另一边,呼隆也再次回到了帐篷內。
  將领图木索跟著一起进来。
  图木索想了想,还是开口:
  “可汗,我们得到消息,大齐的援军前段时间已经出发了。他们人数不少。前段时间风雪大,不利於出兵,但要是这么拖下去,如果大齐的援军赶到了,我们没有优势了。”
  呼隆点头,大齐援军出发的消息,他也听说了。
  他当不会这样坐以待毙。
  二十年前和薛家军那一战,如果对方援军没来的话,那么他们就胜了,毕竟连对方主帅都死了。
  可偏偏援军在最后一刻来了,他们败在了援军手上。
  呼隆扫了图木索一眼。
  图木索立刻躬身:“可汗,是我多嘴了。”
  呼隆走过来,拍拍图木索的肩膀,给了他一碗马奶酒: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这次不但要和大齐的西北军打,还要阻拦从中原腹地来的援军。”
  图木索双手接过马奶酒:
  “可汗,他们援军的数量不少,我们未必能分出那么多人手去拦截。”
  呼隆鼻间嗤了一声,笑道:
  “阻拦援军而已,不一定需要我们的人去打。”
  在图木索疑惑的眼神中,呼隆低声嘱咐了几句。
  图木索的眼神逐渐瞭然。、
  呼隆:“喝了这碗酒,派一支身手敏捷的人马今日就出发,三日內办完,不得耽搁。”
  图木索:“是,可汗!”
  ……
  大齐援军前段时日就从京城出发了。
  出发时,裴凌云领眾多官员一起给大军送行。
  裴凌云对大军说了一番豪言来壮气势后,又对知知和瑛娘说了好些话。
  苏知知走的时候,看见爹不舍的样子,之前生的气全消了,对爹只有心疼。
  除了刀叔白洵,黑匪山的村民几乎都跟她一起去西北。
  苏知知觉得爹在长安可能会有些寂寞。
  苏知知说:“爹,刀叔在京城,袁伯伯和採薇也在,还有姨母。爹你別难过,我们打完仗就回来了。”
  苏知知私下里一直叫“爹”,没改口叫“父皇”。
  裴凌云都由著她。
  在裴凌云眼里,这些都是小事,只有知知和瑛娘的安危是大事。
  裴凌云看著苏知知的髮髻,露出老父亲的笑容:
  “知知,给你准备的行李里有两顶厚实的帽子,西北冷,你要记得戴帽子別冷到头。不能像上回那样,差点冷得著了风寒。”
  苏知知听了,鼻子忽然有点酸,一时都说不出话了。
  她直接去行李中把一个兔毛帽子翻出来。
  伍瑛娘提著红缨枪,红缨飘展:
  “阿仁,我和知知会好好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別让我们担心。”
  裴凌云看著瑛娘笑:“好,瑛娘。”
  苏知知这时候也已经戴上帽子。
  帽子很厚实,又白又软。
  白得像天上流散的云。
  裴姝也在和慕容棣告別,叮嘱儿子一路要注意安全。
  不止他们,其他士兵也有家人都来送行。
  大家细细碎碎地说著要嘱咐的话,直到大军开拔。
  千军万马越走越远,远得都看不清人了。
  苏知知在军队里,走了好远。
  她不是薛家军,没有不回头的规矩,她想回头,於是就回头了。
  她一回头,看见远远的城墙上,有一抹黄色和一抹白色。
  看不清脸,但是很像爹和刀叔。
  苏知知扬起手,奋力地向城墙上挥了挥。
  阿宝从空中盘旋著降下,落在和苏知知齐平的位置。
  苏知知摸摸阿宝:
  “阿宝,之后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传信了,你多帮我回来看看爹,好不好?”
  阿宝轻轻啄了一下苏知知的手心。
  城墙上,裴凌云在远眺,在冷风里站了很久。
  他视线里,一直有一顶白色的帽子,一条赤色红樱。
  大概是看了太久,看得出现了幻觉。
  明明隔著那么远的距离,可是他好像看见一个小白点迴转身来,对著他招手。
  裴凌云心里忽然被触动一下,情绪涌上来。
  他尽力压著心中快要溢出来的不舍。
  这时候,身边的白洵先忍不住了。
  白洵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鼻涕:
  “村……皇上,我好像看见知知回头了,她朝我们招手了……”
  “这孩子真是的……怎么就长大了……”
  “去那么远的地方,说去就去了……呜呜呜……”
  男儿有泪不轻弹。
  白洵从来都是不红眼的好汉,性子硬得像他的龙吟刀。
  可是白洵的眼泪和鼻涕眼下在风中弹弹弹~
  弹得很伤心,还差点弹到裴凌云的衣服上。
  裴凌云:……
  “好了,白大哥,回去吧。”
  “你现在是御前侍卫,別哭了。”
  “否则人家以为皇上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