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攥著坤坤的小手往屋里走。
  刚跨进门槛，里屋就传来了一阵略显滯涩的脚步声。
  屋內。
  一个妇人走了出来。
  她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是农户人家最常见的样式。
  只是脸色透著几分病態的苍白，眉宇间带著憔悴。
  走路时脚步微跛，每走一步都得先顿一下，腿脚显然不太利索。
  “小林回来了吗？是小林吗？”
  妇人的声音又轻又颤，嘴里反覆念叨著。
  可当视线落在大爷牵著的坤坤身上，见到不是自己那个瘦高的儿子时，脸上的惊喜瞬间僵住，脚步也停在了原地。
  她先愣愣地看了坤坤几秒，又转头看向大爷，眉头皱起，下意识喊了声。
  “爸，这是……”
  “这是小林呀！”
  大爷把坤坤往身前推了推，脸上的皱纹笑成了朵菊。
  “你看，咱小林回来了，快进去做饭，燉他最爱吃的腊肉。”
  妇人的眼神暗了暗，目光掠过坤坤后，又落在了后边艾辰和跟拍人员的身上。
  她绕过大爷，朝艾辰走过来。
  语气带著几分怯意，小声询问道。
  “你们……你们是做啥的呀？”
  艾辰露出和善的笑容，往前半步让她不用拘谨。
  想了想后说道。
  “大姐您好，我们是电视台做节目的，今天带著孩子来村里蹭口饭，刚在院门口碰见大爷，没成想他好像认错了人。”
  “要是不方便，我们这就走，不打扰你们。”
  “电视台的？”
  妇人眼睛微微睁大，原先的侷促消了大半，脸上多了几分信服。
  在村里人的认知里，能上电视的都是正经人。
  她连忙摆著手。
  “方便，方便，我正准备做饭呢，就是……”
  她回头看了眼门口正拉著坤坤说悄悄话的大爷，声音压低了些，带著歉意。
  “我爸他脑子不太好使，前几年摔了一跤，记性就差了总认错人，这是把你家孩子当成他孙子小林了。”
  “小林打小就跟他爷爷亲，结果今天被他爸……”
  说到这，妇人的声音顿了顿。
  担忧像块石头压在心头，让她不自觉抿紧了嘴唇，继续道。
  “我怕我爸他这模样嚇著你家孩子。”
  妇人说这话时，坤坤正从大爷手里接过一颗。
  他脆生生地朝妇人开口
  “阿姨，我不害怕。”
  接著他压低声音继续道。
  “既然爷爷把我认成小林哥哥，那我就先当一会儿吧，让爷爷高兴高兴。”
  说完，他朝大爷喊道。
  “爷爷，咱们先进屋坐坐吧。”
  大爷脸上立刻绽开慈祥的笑容，乐呵呵地跟著坤坤进了堂屋。
  妇人看著坤坤的背影，又看了看艾辰，嘴角牵起个浅笑。
  “你家孩子可真乖。”
  艾辰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跟隨著她也往堂屋里走。
  跟在后面，艾辰更清楚地看见她走路时腿脚不利索的样子。
  走平路都有些顛簸，想来这大姐的腿疾是老毛病了。
  堂屋不大。
  正中间摆著一张掉漆的方桌和几把椅子，靠著墙壁还有一张长长的竹製沙发。
  除此之外再没別的家具。
  不过地面扫得乾乾净净，桌子也擦得发亮，连桌腿缝里都没半点灰尘。
  “我叫赵春兰，你们喊我赵大嫂就行。”
  妇人把艾辰和跟拍人员领到竹沙发前，回头开口说道。
  艾辰也跟著报上姓名，顺带说了坤坤的名字。
  “你们先坐著，我去灶房做饭，只不过咱庄户人家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些家常便饭，不知道你们城里人吃不吃得惯。”
  “赵大嫂客气了，我打小就在乡下长大，有啥吃不惯的。”
  艾辰笑著说道。
  “简单弄点就行，不用麻烦。”
  两人说话间。
  堂屋內侧的房间里走出一个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穿著一件略显臃肿的袄，头上扎著两个俏皮的朝天辫，手里还紧紧攥著一根铅笔。
  她站在房间门口，朝赵春兰问道。
  “妈妈，是哥哥回来了吗？”
  小女孩的声音细细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著艾辰和跟拍人员。
  赵春兰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是家里来客人了。”
  小女孩闻言低下头去。
  “那我先去写作业了，妈妈。”
  说完便转身回了房间。
  赵春兰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艾辰解释。
  “那是我女儿，叫小，她性子靦腆，怕生人，你们別介意。”
  “没事。”
  艾辰笑著应了一声，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看这屋子的陈设，他推测这一家人日子过得並不宽裕。
  现在这就赵春兰、大爷和小三个人，那个小林去哪儿了？
  好像一家人都在关心他。
  还有赵春兰的丈夫，现在大中午了也没见著人影。
  他想问。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家没主动说，自己冒然问起，反倒唐突。
  而一旁的跟拍大哥也在心里勾勒起这家人的模样。
  糊涂的爷，上学的妹，生病的妈，以及消失的他。
  “你们先坐著哈，我去灶房烧火。”
  赵春兰说著就要往灶房走。
  “我跟你一起去吧，搭把手。”
  艾辰开口道。
  “不用不用，哪能让客人帮忙！”
  赵春兰连连摆手。
  “我一个人就行，你们坐著歇会。”
  她说完转身走进灶房。
  艾辰没再多说，默默跟了上去。
  走到灶房，一旁的跟拍大哥突然疑惑地开口。
  “赵大嫂，刚才在院外就瞧见您这儿冒炊烟了，还闻到香味儿，怎么这会儿还要做饭？”
  说著，他的目光落在灶台上的一口锅上。
  锅里正“咕嘟咕嘟”煮著东西，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跟拍大哥笑著走过去。
  “你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吃这个就行。”
  他和艾辰一样，看出这家人条件不宽裕，怕给对方添负担。
  只不过当他走近灶台，好奇地探头往锅里看时。
  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只见锅里煮的哪里是什么饭菜，而是一锅猪草混著碎红薯。
  身后赵春兰见状脸微微一红，有些尷尬地解释。
  “额，这个……这是我刚煮来餵猪的……”
  艾辰闻言忍不住笑了。
  他走过去，拍了拍跟拍大哥的肩膀，打趣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还跟猪抢吃的？”
  “得，你先去猪圈那边等著吧，我跟赵大嫂还得做点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