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打草惊蛇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16 15:14      字数:4123
  第77章 打草惊蛇
  时间回到乐起从柔玄出发的那天。
  说走就走並不是个轻鬆的事情,尤其还得拖家带口,外带全套家当。
  天刚蒙蒙亮,乐起就动身前往武川。他留下乐举、徐颖、卢喜和智源和尚。这四人忙活了两天,才勉强清点好剩下的人员和物资。
  慕容武他们倒没有把事情做绝。也许是心太大,或者拿捏住了乐举的性格。
  除了本部人马、大部分恆州城民和一个多月的粮草,他们三人什么都没带走—一—金银细软还在,多余的牛羊也在,甚至家眷都留在了柔玄城。
  用乐起的话来说,胡洛真这人貌似粗鲁莽撞,实则胆大心细,对乐举的脾气秉性也是摸的一清二楚。
  慕容武篤定乐举不会和他决裂,还会顾全大局跟著南下。
  所以他放心地把家眷和家当都丟给乐举处置。这样做,也安了城中剩下人的心。
  乐起分析得没错。蠕蠕势大,单凭柔玄城和剩下的人马,已经难以抵挡。眼下只能南下。
  与其说是跟著慕容武去打恆州,不如说是南下躲避蠕蠕。
  既然要走,柔玄城必定会被废弃,就像怀荒故城一样。这次南下,就是一次大搬家。
  柔玄城眾人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出发时,距离慕容武等人南下已经过去近十天。慕容武他们已攻破旋鸿和永固,正在围困平城。
  至於元或和费穆的朝廷大军,此时还在朔州盛乐城里呆著呢。
  这倒不是他们后知后觉,或是准备放著作为大后方的恆州不管,而是纯粹不敢动。
  自前不久破六韩拔陵和卫可孤东西呼应,在阴山南麓相继大败官军之后,整个敕勒川平原就如同沸腾了一般。
  原本剩余持中立態度的敕勒部落和费也头牧民再一次发扬了见风使舵和打不过就加入的传统,纷纷加入了卫可孤麾下,转过头来围杀朔州境內的官军。
  这里有必要讲一讲朔州的形势。
  位於“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朔州,战国时代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便在此设立云中郡。
  自此之后,但凡中原王朝还有余力,无不在这片平原上修筑城池、设立郡县並迁移军民卫戍,以此作为防御和打击北方游牧民族的重要基地。
  秦汉时代沿袭並增加了战国时期的设置,光汉代的云中郡就有十一个属县。
  比如穿过阴山而来的荒干水和发源自盛乐城以东的白渠水向西注入沙陵湖,沙陵湖又注入黄河。
  仅在沙陵湖周边就有云中、楨陵、阳寿、沙陵四个县。
  到了北魏时代,拓跋氏的祖先不仅在此建立第一个都城,后来还大量兴建宫闕楼阁和皇家陵园。
  当然,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过去。但是並不妨碍朝廷的大军利用敕勒川平原上的密密麻麻的古城遗址增修工事防备沃野叛军。
  元或和费穆虽然败於敌手,但是残兵败將正是依靠著这些城池的掩护后收容得以活命。
  所以清点一番之后损失並不算太大,面对沃野叛军仍有一定的优势。
  但是战败终究是战败。朝廷大军虽说但是分散在了一个个古城之中,禁不住背反的敕勒人和费也头牧子的围攻。
  所以无奈之下元彧和费穆只能將大军悉数撤离至白渠水之南的盛乐城,龟缩於朔州的东南角。
  卫可孤几乎得到所有敕勒人的支持,势力更大,机动性更强。
  虽然缺乏攻城器械,暂时拿不下城高池深的盛乐城。但只要元或胆敢出城,必定会被敕勒铁骑歼灭在茫茫草原上。
  所以元或等人明知恆州危在旦夕,也不敢轻易撤退,万一坚持下去,事情就有转机呢?
  回到怀荒义军这一头。
  慕容武等人围攻平城,也没忘记周边郡县。丘洛拔曾在凉城郡当过一冬的“土皇帝”,他对地盘的渴望感染了慕容武和贺赖悦。
  他们听进去乐举一部分劝告,知道把守参合陘的凉城还有不少官军。
  所以困住平城后,他们暂时不去管它,反而大肆攻占其他城池。贺赖悦往东拿下了高柳。
  丘洛拔则走得更远,打下了上次过门不入的繁畤和桑乾恆州的兵源早被元或抽空,加上之前白狼堆大战的余威,当地土豪、官吏几乎望风而逃,只留下孤零零的平城。
  等乐举带著老弱妇孺和一大堆家当,慢悠悠来到灵泉池边驻扎时,慕容武已经攻破了平城的外郭城。
  別將樊子鵠和代郡太守叱罗珍业只能困守內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徐颖受乐举指派,带人去白登山大营找慕容武。出门不久,他就在半道上遇到了慕容武一行三人。三人的打扮十分奇怪:只裹著一件单衣骑马,背上却都背著一大捆木柴。
  “胡洛真,你这又是搞的哪一出?”徐颖诧异地问。
  “显秀,是你啊?大郎和木兰还好吗?”慕容武骑在马上开心地拍了拍手又顺势提了提背后的木柴,“负荆请罪唄!”
  “我知道大郎肯定生气了,可这也是没法子嘛。他也是个倔驴,不把生米煮成熟饭,他是不会跟著过来的。喏,我现在过来给他赔罪唄。”
  徐颖不禁扶额,看来慕容武是铁了心要扩大战爭规模,他仅仅以为他的错误在於带兵不告而別。
  这样一来,同他还有什么好谈的!
  等徐颖带著慕容武三人到了灵泉池大营,乐举当著眾人的面呵斥了他们几句之后便作势拂袖而去,而慕容武趁机带头背著一大捆木柴树枝跪倒在地祈求乐举原谅。
  然后乐举也只好捏著鼻子完成接下来的冰释前嫌的表演。
  冰释前嫌后,眾人开始討论后续战事一来都来了,不打还能怎么办?
  不过谈也没什么好谈的,恆州所属郡县是慕容武等人打下来的。
  而且在接纳了大量恆州土豪和城民之后,他们手中的兵力也如滚雪球一半迅速膨胀。
  慕容武自己都搞不清具体数目,只粗略估计有近十万人。其中多少是裹挟的妇孺,多少是趁火打劫的投机分子?完全是一笔糊涂帐。
  所以別说刚刚威望大损的乐举,就连慕容武、丘洛拔和贺赖悦三人都无法真正约束住“怀荒义军”。
  整个军队的走向已经被不断投奔而来的土豪和城民所裹挟,势必要打下平城不可。
  “句注塞那边现在是谁?胡洛真你们有没有派人过去?”
  徐颖默默地听了半晌突然发问:“现在元或带著朝廷大军主力被困在朔州进退不得,朝廷必定增发援军北上。
  我听说前几天御夷镇也乱了起来,援军多半不会从河北来。那么他们就只有从句注塞来恆州了。”
  “在一个叫解律洛阳的敕勒人手里。”丘洛拔不等慕容武说话便主动回答。
  也不奇怪,前几日正是丘洛拔引兵打到了南边的桑乾。
  “这又是谁?”
  “桑乾那边一个敕勒奴隶,我们才越过长城的时候,这个斛律洛阳收到消息就起了事。要不是桑乾的郡兵忙著出城去扑灭他们,我还没那么容易打下桑乾郡城呢!”
  然后在徐颖的一再追问之下眾人才搞清楚了事情的状况:
  斛律洛阳聚眾起事之后被丘洛拔捡了桃子,於是转头就攻下马邑城。
  马邑城位於原先的平齐郡。
  此郡本是北魏从刘宋手中攻下青州后迁徙山东豪强而设立的。
  三十多年前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这些青州豪强也被释放还乡,平齐郡也就被废弃。
  解律洛阳占据平齐郡故地之后也很知趣,很快就向丘洛拔献上了降表,摇身一变成为了“靖难大都督”於景名下的一名將军,接受丘洛拔的节度。
  不过究竟听不听丘洛拔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能放此人留在句注塞。”
  乐举沉吟片刻后看向丘洛拔:“且不提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他们的实力也可疑。朝廷再派援军过来,凭他多半是挡不住的。还得是咱们怀荒的自己人守住句注塞才行。”
  “唔...”
  丘洛拔心想,刚刚大家才表演了一出负荆请罪冰释前嫌的戏码,现在著实不好扫了乐举的面子,更何况他说的也颇有道理。於是也就顺著乐举的意思说道:“那我派人叫他一同过来围城,许诺他,破城之后的缴获,按人头分给他。然后再从我手下分出人马去马邑。”
  没想到乐举却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老丘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如今破城在即,你让谁去谁都会不乐意。我自个带著本部人马过去。”
  此话一出,丘洛拔心气更顺。
  確实如乐举所言,富庶的平城唾手可得,让斛律洛阳过来分一杯羹已属宽宏,再让自己的人马去守句注塞,这和老婆偷情自己留在门口把风的龟公有啥区別。
  而乐举的人马本就没有参与围城,作为怀荒义军名义上的领头人,他也不必担心將来的缴获会少了自己那一份,所以乐举自个过去才最合適。
  对此其余人更没有话说,於是乐举就准备再休息两天后带著人马南下。
  不过现实却狠狠地打了所有人的脸。
  丘洛拔的信使带著命令到了斛律洛阳处。斛律洛阳表现得十分“感动”,礼数周到地將信使送到桑乾城————然后,就没了下文。
  等丘洛拔亲自跑过去催促对方动身,却被斛律洛阳堵在了桑乾城里头,然后派了不到一百人意思意思交差了事。
  丘洛拔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一名义上听你的,但是我也不太相信你,大家各走各的路相安无事便好。
  丘洛拔恼羞成怒。乐举却老神在在,不慌不忙地收拾人马物资,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
  “大郎这是早有预料?”
  乐举反常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徐颖的眼睛,才从丘洛拔那儿回来就找上了乐举询问。
  乐举笑了笑没直接回答,从妻子手里接过了一壶水给徐颖倒上了一碗水才开口说道:“换做是你显秀,你就会乖乖听一群外地人发號施令吗?谁不想自个当家作主?”
  徐颖点了点头,心想乐举说的也有道理。怀荒义军之前確实在白狼堆大败过恆州人一场算是有点威名。且不说南方的并州、肆州还有官军,元或也还在朔州,现在不连平城都还没打下来么?锦上添常见雪中送炭却难,人家恆州人凭什么就要死心塌地的跟著怀荒人呢?
  转过头一想,徐颖又看见了乐举灼灼的眼神,此时木兰也识趣地离开把私密的空间完全留给了两人。
  “是有什么安排?大郎儘管吩咐。”
  “还是显秀最懂我!”乐举闻言也不禁展顏而笑,“胡洛真他们收服的这些恆州土豪大多都是想求个自保的,要么就是想趁火打劫的。
  又有谁会真心实意的归附?这几天我也想了,让他们守住句注塞不啻痴人说梦,让胡洛真他们去也是一万个不乐意,不如咱们自个去。”
  这不是和之前同丘洛拔商量的没什么区別么?
  “可去也得讲究个方法,斛律洛阳肯乖乖地把地方让出来么?要是没有理由就去攻打,恐怕最近刚归附的恆州人也会动摇,甚至倒戈相向。
  “所以大郎才搞这么一出先礼后兵?”
  “不如说是打草惊蛇。”
  徐颖这才端起土碗抿了一口水就像在喝酒一般,顿了片刻不禁拍了拍大腿,还真的是打草惊蛇!
  丘洛拔被斛律洛阳给堵在了桑乾之后也没什么动作,转头就带人回到了平城四周的围城营地。
  丘洛拔可是会算计的,他心里清楚现在什么东西对他好处最大风险最小。
  去打斛律洛阳確实能出一口恶气,可然后呢?
  放著即將到手的平城不去管,让贺赖悦和慕容武白白捡一个大便宜,自己去和恆州的土包子们打生打死?
  而解律洛阳敢於敷衍丘洛拔多半也是看准了这点,料定了怀荒义军此时不会分心南下。
  就算之后怀荒人打下了平城,他再看情况或降或走,大不了去投奔破六韩拔陵去。能自个当家作主一天就算一天。
  总之,闹腾了一场过后反而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乐举要把主意打到斛律洛阳的头上。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现在?”
  “咱们不都准备了几天了么?我还找胡洛真他们换了不少好马,反正他们围城也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