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器量
作者:狂风徐徐      更新:2025-11-22 08:11      字数:2184
  第479章 器量
  李开先此生少年得志,未满三十就高中进士,慷慨有志,但总的来说他的才华显露在文坛上。
  如今亲眼目睹这场大捷,纵然满地的鲜血、尸首让他作呕,但这种情绪很快被復仇的快意所掩盖。
  “中麓公。”吴百朋扶著李开先,“晚辈诺言,可还算兑现了?”
  李开先哼了声,“杀韃护民,难道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吗?”
  几个月前,李开先奔赴山东,途径宿迁与欧阳必进、吴百朋见了一面,言辞激烈的指责江北军——场面一度很是尷尬。
  送別之际,吴百朋私下提及,江北淮东非仅无胆之辈。
  李开先环顾四周,略有不適但又满足的感受著血腥味道,他祖父、父亲、弟弟、几子或被杀,或被掳,家破人亡。
  天下唯望舟山——李开先如此在心里断定,並不是他没有对朱明的忠心,而是在南京待了两年之后才知道,国讎家恨,指望不了明廷。
  这是与舟山保持良好关係或眉来眼去的明朝官员最基本的认知。
  夜幕降临,护卫军、徐州军收兵回了临沂,收拾战场主要由招募的青壮完成。
  吴惟忠与宗朝出了伤兵营,前者心里沉甸甸的,后者见惯了血腥,倒是没什么负担情绪。
  “算不错了,伤亡比例很小。”宗朝笑著说:“那二十多个伤残的,后面师部、內书房都会安置,抚恤方面师部已经设了个处专门管辖。”
  “嗯。”吴惟忠应了声。
  这一战,护卫军出兵一个团稍多的兵力,约莫一千七百余人,战死六十七人,重伤二十六,损失了大半个连的兵力。
  当然了,此战斩首两千余,俘虏五百,其中有四百余韃靼头颅,可谓一场大捷。
  宗朝笑著与吴唯忠聊著,这次的沂州战事,三团正沈洛负伤,旅部没有选择团副赵路,却选择了吴惟忠,可谓慧眼识人。
  虽然说有赵路当时驻守郊城的缘故,但吴惟忠在这一战中的谋划、指挥、决断都显得完美无瑕——宗朝估摸著,下次扩军,至少一个实权团正是稳稳的了。
  就是不知道晋升之后会不会还留在二旅——宗朝估摸著,按照护卫军的惯例,很有可能会被调走,留出充足的上升空间。
  进了临时设立的团部,几个营正以及李开先、谭纶、倪泰、吴百朋都已经落座,吴惟忠在主位落座,说了几句伤亡和斩首数据,堂內登时议论纷纷。
  “已经派人去报捷了?”宗朝问道。
  “嗯,此外倪將军也遣人去宿迁报捷。”杨文通隨口说了句。
  “情理之中。”宗朝倒是不以为意,对倪泰说:“出兵之前,朱珏那廝还在说,也不知道老倪会不会出兵。”
  倪泰去年北上山东,爬山越岭在临朐与叶邦荣所率三团前后夹攻破敌,当时衝锋陷阵的朱珏与倪泰结交,后来一直有些来往——嗯,主要是想从徐州买铁料、煤矿。
  说了几句后,李开先突然开口道:“听闻去年青州大捷时,陈千户曾有诗云,宜將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遂率兵追击百余里,直至济南府淄川,杀得韃靼主將只率十余骑遁逃。”
  “此一时彼一时。”吴惟忠用诚恳的语调解释道:“当时师正麾下千余骑兵,且韃靼建制已乱,而此战虽大捷,但韃靼骑兵建制未乱,且护卫军並无骑兵。”
  李开先这才瞭然的点点头,嘆息了声,而吴百朋、谭纶对视了眼,都若有所思的瞄了眼一脸诚恳的吴惟忠——这等话也就涮涮李开先这种人了。
  也不是吴惟忠要糊弄人,虽然李开先抵临沂已经三个月了,但至今还没有去莒州,没有见过营州內书房主事的凌云翼,更没有见过舟山之主陈锐,所以战略上的问题要稍稍遮掩一下。
  咳嗽了两声,谭纶开口道:“听闻此次护卫军中囤积的军粮——”
  “谭知府说的是舟山薯吧?”宗朝笑著说:“也是你们运气好,才收不久,前段时日才送来临沂,让你们尝了个鲜。”
  吴百朋与护卫军將校熟悉,懒得绕弯子了,径直道:“听闻產量颇高?”
  “莒州来报,亩產十八石到二十石,最高亩產二十二石。”吴惟忠坦然道:“且耐旱易活,易存储,生熟皆可食,功同五穀。”
  吴百朋、谭纶的呼吸声都沉重急促起来,他们俩可不是李开先,都曾经在地方任职,太清楚这意味著什么了。
  “其余的舟山豆、舟山玉米,產量也不低,都远高於麦稻。”吴惟忠继续说:“如今主要种植在莒州、胶州、象山、寧海,上虞、绍兴也有一些。”
  吴百朋不自禁的咬著牙,谭纶嘴唇微启,吴惟忠轻描淡写的说:“舟山可以输种给徐州、江北,其余各地亦可,只是朝中若有阻力,舟山就无能为力了。”
  吴百朋霍然起身,声音微微颤抖,“此言当真?”
  当年韃靼破徐州、淮东,严世蕃掘开大堤阻敌,至今未有恢復元气——而朝中调配粮草,输送江北一直不够,两任江北总督都为此发愁。
  “当真。”吴惟忠缓缓起身,扬声道:“师正为军取名护卫,以守土安民为己任,此等良种,难道会闭守自珍吗?”
  “诚然,明廷与舟山颇有间隙,更不讳言,舟山已然有割据之態,但舟山亦望民眾得以饱腹,待得秋收之际,不再復丰收逃亡之像。”
  这是最近两年农户的常態,丰收了,本就米贱,加税加赋,催缴积年拖欠,再加上据说今年可能又有加派,出现稻穀丰收,农户不得不举家逃亡的怪状。
  吴百朋、谭纶对视一眼,两人整肃衣冠,朝著吴惟忠长揖行礼,后者坦然受之——他知道,这一礼是对陈锐,是对舟山的。
  出了城,回了徐州军营中,吴百朋、谭纶还是没能压抑住心中的复杂感慨。
  “如此器量,如此心胸——”谭纶嘆道:“也难怪惟锡兄敬重。”
  “是啊。”吴百朋苦笑道:“看来后面的事不好谈了。”
  谭纶却是摇头,“未必。”
  “嗯?”吴百朋略有些警惕,“汝诚父亲早年与我有旧,子理兄可不要——”
  “这是哪里话!”谭纶哭笑不得的说:“惟锡兄觉得不好谈,无非是因为受如此重礼,但要知道此等大事,绝非汝诚所能决策,即使是陈子鑾也不能,必然是陈千户定下的。”
  吴百朋细想片刻才点头,“有理有理。”
  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