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最速清洗
作者:
日日生 更新:2025-11-16 14:49 字数:6081
密州,板桥镇。
一座小楼内,曲端坐在椅子上,隔着一个屏风,和萧夫人谋事。
他对萧夫人这个做法很认可,你是代王的女人,最好就是这样不要抛头露面。
不然我曲端也害怕。
虽然自己没有任何心思,但要是有心人传谣言,自己有口莫辩。
毕竟世人最喜欢传的,就是这种谣言,无中生有屡见不鲜。
曲端如今很珍视自己的前途,他极度自信,觉得自己肯定是要名垂青史的,千万不能留下什么污点。
广源堂的番子们,已经开始在楼内楼外设岗,将所有的丫鬟仆役赶出了这幢独立的小楼。
里里外外布满了定难军的各色人马,随后房门一开,一个广源堂的干办打扮的人悄悄闪了进来。
曲端在桌边坐着,刚刚斟满杯茶,看见来人要行礼,他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来,坐下回话!”
多拉几个人坐在这里,他还更自在一些。
这干办名叫王大年,在广源堂也是一个中层,没想到凶名在外的曲大帅这么客气,拱手道:“是,卑职见过曲帅、夫人。”
他走近了轻轻在对面坐下,乍得这样礼遇,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曲端推过一杯茶,说道:“你们广源堂这些日子辛苦了,我让你们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曲帅不必客气,下官一下密州,立即撒下侦缉网,将带来的人扮成巷商、游客四处打探消息。
京东东路转运副使徐志把持密州商税多年,势力虽无所不在,可也因此,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无从掩饰。”
这一点说的倒也没错,在一个地方,掌握绝对权力久了,破绽也会越多。
因为他们根本懒得掩饰了。
一般也不会出现定难军这种外来强横势力,历史上是女真人来了,才彻底将他们灭掉。
因为女真生怕海运,会让大宋能够联络北方抗金势力。
毕竟大宋的海运,是远远碾压金国的。
大宋即使是退到了江南,实力其实足够反攻,可惜赵构地位不稳,没有这个雄心壮志,也怕被军头门给架空了。
他们赵家骨子里,好像是被刻上了压制武人的基因
王大年说到这里,显然对自己的差事办的十分满意,所以神色间有些自矜。
他拿起杯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双手递过来道:“曲帅,我们所查的东西都记在这上边。”
曲端刚想看,但是一想之后,又转而说道:“先让夫人看吧。”
从屏风后面,出来个丫鬟,把小册子收了进去。
曲端担心有人传闲话,萧氏比他还担心。
她也很喜欢在幕后掌控一切的感觉,所以轻易不怎么露面。
因为小册子被拿走,王大年就压低声音,对曲端说道:
“我先说说商税,本朝在政和年间,取消了市舶司很多职权。但是他们依然在重要城镇、关隘水陆运输线上设卡征税。
尤其是在港口附近,他每隔四十里就设税使截税,一船扬帆三四百里,至少要交五六次税,本地一些规模较小的店铺不堪重负,绸缎店、布店、杂货店多有倒闭的。”
曲端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也能耐心去听。
“这些税吏,全都是他们养的私兵,所收赋税,根本不会上缴给朝廷,而是各大家族瓜分。”
听到这里,曲端倒是有点喜色。
这么多年,这么能贪,这得多肥啊!
事实上,张叔夜到任之后,也跟曲端说起过这些事。
他手下的人,全都是山东本地招募的,和这些大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算是以前没联系的,混到重要岗位之后,也会被这些势力买通,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就算你清高,不想同流合污,那你的家人呢?
都是本地人,关系千丝万缕,盘根错节,为了宗族,很多人不得不入伙。
曲端可不管这些。
他手下都是银州、延安府的子弟,是原西军和原西夏军组建的。
家族都在万里之外,很难被腐蚀。
至于商队,那就更难了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也得看多强的龙。
以定难军如今的强势,再加上还处于战时,曲端可不觉得自己压不住这些地头蛇。
这时候里面的人,将小册子送了出来,曲端随手翻了翻。
见到后面密密麻麻的人名,顿时放下心来,只要有这个就行。
王大年说道:“夫人,曲帅,要防备他们狗急跳墙。”
曲端呵呵一笑,道:“你们护住此地就行。”
地方势力可以使阴招对付张叔夜这种,在大宋体系内的官员,因为他们需要按规矩办事。
但你要是把那些手段,用在定难军身上,那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就好比女真鞑子来了,难道你也敢跟他们使阴招么?
“不过是些私兵而已,我已经了解过了,此间所本该有驻军6500人,目前实有官兵只有2800人,而且大多是老弱病残,其余的都被吃了空饷,至于兵刃盔甲,那更是少得可怜。”
“似这等私兵,对付百姓,压榨商人足够了,要是真打起来”曲端笑道:“顺手就打发了。”
女真鞑子南下时候,遇到的,大多都是这样的人马。
也难怪他们能轻轻一撞,就把大宋撞得支离破碎,遇不到一点儿像样的抵抗。
这时候,屏风后面,萧夫人说道:“这个徐志不除,山东的商路就永远别想打开。”
曲端说道:“只要罪证充足,我愿意先斩后奏!”
王大年一听,起身抱拳道:“若是如此,我们广源堂来搜集罪证!如今这些还不够的话,就引他们去毁坏船只。“
从萧夫人这宅子出来,曲端还有些不放心,跟身边的李彦琪说道:“多派些兵马来,我看这地方也是易守难攻的,只要人手足够,这地界没人打的下来。”
李彦琪点了点头,对曲端派兵的行为深以为然,要是这娘们有什么闪失,功劳可就全都白立了。
代王那里不好交代。
——
汴梁城。
蔡府。
议事堂内。
蔡京刚和几个心腹大臣,处理完一些政务,老都管悄然来到他跟前。
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拜帖之后,蔡京稍有不解,道:“让他们来见我吧。”
一听蔡太师要会客,高屐等人纷纷起身告退。
不一会儿,有人引着一个武夫打扮的人,来到蔡府议事堂。
“拜见蔡太师。”
“不必客气。”蔡京说道:“代王何事吩咐?”
来人看了一眼四周,蔡京微微点头,示意他这都是自己人。
“令郎蔡鞗,前些日子因不满耿南仲曾经之殴打,派府上蔡却,毒杀了耿南仲。”
“什么!”蔡京养气的功夫,已经臻至化境,但是听到这个还是忍不住失声。
“这是各方供词,请太师阅览。”
“不必了”
房中安静了下来,足足有一刻钟之后,蔡京叹了口气,“老夫,教子无方啊!”
他突然释怀地一笑,“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如何了?”
“代王说,要将此事隐瞒下来,推到金国奸细身上。不过代王这些日子,为此事着实恼怒不已,已经几日几夜寝食不安。他说若非是太师面子,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蔡京自己也没想到,陈绍能这么给面子。
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
大宋开国以来,也没听说这么恶劣的事件。
这是一点规矩也不讲了,若非蔡京和陈绍都知道蔡鞗有这么蠢,他们势必会以为这是打着报仇的名义,要搞党争。
蔡京颤巍巍地说道:“代王的恩情,老夫记在心里了,你回去转告代王一句话,这孽子代王想杀就杀!”
话虽如此,其实大家都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杀他了。
等人走后,蔡京往后一躺,微微闭着眼睛。
他心中对儿子辈,已经是失望透顶,好在几个孙儿还不错!
“你立刻派人到太原去,告诉所有人,不管这孽子说什么,都不要理会他。不许他轻易出宅子,少给我惹是生非!”
本以为蔡攸就够不省心的了,没想到还有个闷声不响做大事的。
蔡京心底叹了口气,耿南仲而已,你要报仇有一万种方法。
爹让他生不如死,又有何难!
竟然用了下毒这等下三滥的手段,真是蠢笨如牛!
这人最看重权势,偏偏又得罪了很多人,只需要诱其做出一些出格之事,然后暗中透信给代王。
缓缓夺其权,比杀了他,更能让他难受。
老都管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去办。
他心中也在叹气,自家这几个小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那时候老公相就忙于朝政,根本无暇教育子女,自己就觉得不妥。
如今再看,果然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
蔡鞗回到家中,有些失魂落魄。
原来他们早就查到了自己头上,亏自己还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蔡鞗也不后悔。
把耿南仲杀了,对他来说,比什么事都重要!
陈绍选择了释放他,蔡鞗有些意外。
他和蔡攸还是不太一样,清楚自己犯的罪有多大。
蔡府中,宋氏、茂德都在门口等待,见他从马车上下来,茂德幽幽的眼神情绪复杂。
驸马是如此的不省心,让自己受尽了委屈,幸亏代王是个正直的人。
否则的话,茂德根本不敢想。
要是被胁迫着,丧失了尊严,她不知道自己将会是何等难受。
看着帝姬的眼神,蔡鞗自知对不住她,所以低着头过来。
宋氏简单地寒暄几句,就让人把他带回去,好生歇着。
茂德生气,没有跟上去,而是和宋氏一起回到了她的院子。
宋氏有些好奇,挽着她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
“没”
茂德因为这两天她完全没睡好,使得气色很差。
她的心里还乱得像一团麻,正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
这些年颠沛流离,尤其是汴梁那场宫变之后,茂德一直觉得,自己虽然出身尊贵、却如同浮萍一般。
皇室帝姬的身份,非但不可恃,将来还有可能成为隐患。
前段时间,她还答应了陈绍,若是释放了驸马,她就设宴答谢。
那时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如今她却不敢了,想要失信。
但是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将来说不定,还需要陈绍庇护.
宋氏突然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关切地问道:“怎么这般烫手,莫不是风寒?”
茂德有些心虚,尤其是面对大嫂,她闭着眼摇了摇头。
“这丫头,怎么有心事还不跟我说了,我可什么都没瞒你!”宋氏有些不满地说道。
从汴梁出来之后,她们妯娌两个,再加上后来的李清照,算得上是互相安慰扶持。
慢慢地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私下里时候,她们甚至还会很八卦地问一些宋氏和陈绍的事。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后面就会慢慢地百无禁忌。
女人们私下的谈话,往往尺度更大
茂德和李清照,对陈绍的感官,也是从这一次次地深闺密谈中,慢慢好起来的。
抛开什么帝姬、才女的光环,其实千年之前,她们也是一个个普通的女人。
此时的茂德,还在想要不要失信,如果不能失信的话,要不要让大嫂和易安作陪。
不然她有点害怕。
代王该不会在等着吧?
茂德不是傻子,她一向是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出众的。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所以当她看到陈绍藏她的手帕时候,心中没有反感。
怪就怪自己生的太美丽了.茂德心中叹息道。
——
代王府。
陈绍没有一点闲心去想这些事。
天气慢慢暖了起来,王府衙署也热火朝天了起来。
各处的奏报数目与日俱增,内容也越来越重要。
看完一迭迭的奏报之后,陈绍还要抽身去参与各种春耕劝农活动。
这个更是重中之重。
或许有朝一日,陈绍或者后来人,能解决中原百姓的吃饭问题,那时候农事便不会像现在这般重要。
但不是今天。
有了去年的经验,各地衙门的劝农、分发农具的差事,做的有了章法,也很顺利。
不过去年总体来说,属于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不能指望每一年都是如此。
陈绍格外重视的,就是水利。
这个年代,水渠依然是种地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从城外回来,陈绍裤腿处全是泥巴。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陈绍看着在一旁伺候的翠蝶,问道:“府上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大事,就是张夫人送来些乳酪,说是大王喜欢吃。”
“难得她记着。”自从上次陈绍去找她和翟蕊要了乳酪与肉干,这两个的家中,就会按时送来。
这时候的乳酪,味道已经是那种酸甜味道,而且还更为纯正。
发酵、过滤、蒸制等工艺,也都十分成熟。
乳酪需经“熟奶皮子”提炼奶油,再经二次加工成酥油或醍醐,味道更佳。
陈绍笑着说道:“各院子里都有么?”
“都有,大王这里最多。”
陈绍点了点头,对翠蝶说道:“用银盆盛一些,给蔡府宋夫人送去。”
她那里没什么收入,全靠蔡府补贴,陈绍经常借机给她送些财物自用。
翠蝶点了点头,知道那个端庄美妇和大王关系不堪,她也不敢多嘴。
陈绍站起身来,说道:“今晚我在张夫人院子歇息,你们早点睡就是。”
张映晗如今刚有身孕不久,按脉象来看,应该是才刚刚两个多月。
见陈绍进来,本来躺在床上的张映晗,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一双情意绵绵的妙目羞答答地瞟了陈绍一眼,“老爷来了,可吃过晚膳了?”
此时出身西域的几个侍妾,都喜欢称呼家主为老爷,比如朱令三姐妹、翟蕊和张映晗。
这个风气,要经过蒙元传进来,到了明朝就成了中原风俗了。
陈绍懒得纠正,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他舒展了下身子,说道:“在泥巴地里滚了一天,还真有些饿了,你陪着我一起吃点。”
张映晗起身,喜滋滋地叫侍女们去准备些酒菜。
茂德今晚就住在大嫂房中。
两人正坐在床沿闲聊,忽听得外面小丫鬟叽叽喳喳。
“吵什么呢?”
一个丫鬟掀开帘子进来,笑道:“王府送来一盒酥酪,夫人要不要尝尝?”
宋氏赶紧起身去看看。
茂德一听,再看向大嫂那高兴模样,突然想起那个男人来。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听到大嫂在外面,和几个丫鬟打趣,声音都变得妩媚娇美起来。
她心中不禁在想,有人疼爱,还真是不一样。
——
四月二十。
密州,板桥镇。
二十余人,趁着夜色,在潜入海中破坏船只。
被守卫当场抓获。
稍加审问,这些人马上招供,是受京东东路转运副使徐志的差遣,前来毁坏商船。
很快曲端率兵进城,围住了徐志的府邸。
与此同时,在密州各处,各路兵马按照事先的分派,围住了一个个密州官员、豪绅的宅子。
三天后,曲帅派人押着嫌犯近百名,还有厚厚的供词、账本、还有名册,前往汴梁。
这场清洗如雷霆般,席卷密州,而后迅速将本地地头蛇连根拔起。
铁证如山。
朝廷很快法办了这些官员和豪绅,然后商队顺利接手了空虚的市舶司。
曲端率兵离开密州,前往莱州,要在莱州、登州两地,扩建军港。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实在是太顺利了,打了东京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李纲等人才发现,在山东的张叔夜很不对劲
这个原本强烈反对曲端入齐,恨不得与他刀兵相向,闹得不可开交的封疆大吏。
在此次风波中,不仅什么都没有提前通报朝廷,甚至在很多地方完全配合曲端行事。
事后,两人竟然一起组建起水师来了。
张叔夜帮曲端,彻底占据了两处军港。
至此,齐鲁大地局势已经很明白,张叔夜投靠了代王。
——
汴梁城郊,军营之中。
李纲的脸色难看。
刘锜、王德等将领坐在中军行辕大帐两侧。
张叔夜投靠代王,对他的打击很大。
李纲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他心中懊恼,真不该把山东交给张叔夜,他和张孝纯的关系,世人尽知。
两人经常诗词附和,而且互相欣赏。
张孝纯在陈绍麾下文官中,排名十分靠前。
“李相公,那山东营的兵马,可还能换帅?”
刘锜有些心动,张叔夜虽然投了,但他的兵马是朝廷整训的新军。
按理说,不该随着他一起投奔代王。
李纲一直是以不妥协著称,按理说,他此时应该支持刘锜,派人去接手张叔夜的新军。
你既然要投靠代王,那这些兵马,你就不该再霸占了。
但此时,李纲也有些犹豫。
他心中想的是陈绍正要和女真人决战,种种迹象都说明,定难军不准备和金国就此罢兵。
他担心自己的行动,会动摇陈绍北伐的决心。
说句诛心之论,定难军不北伐,而是全力南下支持陈绍夺权,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刘锜见李纲不回复他,没有选择沉默,而是追问道:“山东兵马,乃是李相公心血,不可轻易给他人!若是相公应允,末将愿往山东走一趟!”
李纲苦笑一声,“不是我不让你去,实在是担心,又折损我一员大将。”
凡是派出去,远离身边的,除了宗泽之外,基本上是都投了。
王禀和马扩虽然没投奔代王,但是他们本就是西军同僚,当年甚至都是童贯门下的。
这也就是定难军的势力,还没有伸到两淮,不然李纲也不敢保证
王禀在两淮练兵,手底下带着一大群自己的心腹,那些中层武将都是西军出身。
他们的根在陕西五路。
陕西五路,如今更是全都沦为了陈绍的地盘。尤其是老种在太原扎根,而小种也一改往日言行,成为了定难军的一员大将之后。
“这天下,何人能不投代王?”
李纲在心中默默叹息,此时他感到一阵绝望。
这种绝望,比之鞑子南下还要更加窒息。
鞑子南下,他聚兵抵抗,天下大义在自己这边。
中原有志之士,无不站在自己一边。
可是如今这个代王,他的声望在击败鞑子之后,已经隐隐有超过皇家的势头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