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祈瑱有情有义
作者:柳拾柳      更新:2025-07-15 03:37      字数:3311
  这话说出来,不免就有人问:“既然如此,两家怎么还会结亲?”
  没有人答她。便是说话那年长妇人,也没有说话,不过是低头端起茶盏缓缓啜了口茶。
  女子的婚姻命运,都是系于家族父兄。穷苦人家,遇到灾荒,卖个女儿出去也是寻常。世家大族里,或是家族危机,或是与人结盟,送个女儿出去更不稀奇。
  前朝年间,还有当朝宰辅为了扳倒政敌,把自己嫡出亲孙女送给政敌做妾的。何况只是嫁个不受宠爱的继女到仇家。
  至于把女儿嫁到仇家的后果,不也清清楚楚摆在那里?因着婆婆不喜,连儿子都不受待见,母子二人在别院里过了十年。堂堂正室嫡妻,竟连外室都不如。也算她命好,婆婆身体不好,丈夫还有些良心,把她接回来。遇到个命不好的,悄无声息死在外面,怕是都没有人知道。
  也难怪继母和妹妹都不认得她,怕是当年把她嫁出去之后,就把她当做是死人了。
  便有人唏嘘起来:“也不怪人说后母刻薄,但凡亲娘还在,怎么会十几年对女儿不闻不顾的,见了面都认不出来?”
  席间继室可不止赵氏一个,听人这般说,自然也有不服气地,道:“话倒不能这么说。做继母的,也不是个个都不好。只是做到程夫人这份上,也确实是少见。”
  免不了便有些家里跟程赵两家不对付的,此时便煽风点火起来:“正是。继母也并非个个不好,只是程夫人行事如此刻薄,女儿也很不知礼数,可见就是赵家程家家风不正的缘故。”
  众人皆颔首称是。一时之间赵氏的名声坏到极点,连带程嘉穗的亲事都艰难起来。
  如果只是平常人家的后宅之事倒还罢了,京中那么多权贵官宦,真细较起来,谁家没有一两件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之事。不过是继母恶毒,真算不得什么。
  只是偏偏事涉程赵两家。这两家的根脚一些人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是铁杆的卫王党,也没有少得罪齐王一系的官员。若非后面卫王事败,他们及时服软求饶,只怕后面也少不得罢官流放的结果。
  只是当年齐王为了收拢人心,便不曾再动这一系人马。于是程侍郎便在侍郎的位子上一坐十几年,不曾挪动过。赵阁老莫说已致仕,于程在沣的官位上已帮不得什么忙。便是在位,齐王有心压制,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新皇登基一年多,大局已定,便是年号也已改元乾安。朝中既不缺与程赵两家有旧怨,想盘算旧账的;亦不乏一些爱揣测上意,混水摸鱼的。便有人嗅到风向,上本参吏部程侍郎门风不肃,治家不严。
  新皇也是捏着鼻子忍了赵党十几年。虽说他如今志得意满,不屑于再计较过去那点子争斗,但借着东风,出口恶气,还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其时祈瑱正好侍奉君侧。
  若是寻常翁婿,有人弹劾岳丈,做女婿的必然是要避讳的。
  只是乾安帝亦知祈瑱与他这岳丈关系着实不睦,且此时又没有外人,便笑问祈瑱:“明珪,有人参你岳丈程在沣治家不严,纵容继室苛待长女,可有此事?”
  祈瑱神色恭谨,躬身回道:“臣妻性情纯直耿介,颇不类其父,闺中之时不得岳丈喜爱是有的。至于苛待之事,倒从未听臣妻提及。”
  乾安帝点点头,子不言父过。程氏为人子女,不言父亲继母之是非,倒也算知礼。
  只是说到人子,皇帝便想起祈瑱那封请罪折子。他当即便好奇问道:“明珪,你上回奏疏中所述那遇袭之子,便是这程氏所出吧?”
  祈瑱躬身行礼:“陛下圣明。臣上回奏疏所提,正是臣与程氏的长子,唤作祈彦。”
  乾安帝不由赞道:“那孩子小小年纪,便有勇有谋,实不亚于你当年啊!”
  祈瑱惶恐谢过:“多谢陛下谬赞,臣实愧不敢当。”
  说罢,他语气又不胜唏嘘道:“那孩子虽说是臣与程氏的长子。可臣当年因不喜程氏女出身,故而将她母子置于别院。也就近两年,见她温良恭俭,从无怨怼,方过去探望一二。孰料臣母亲受人蛊惑,一时糊涂,竟做下那等错事。多赖程氏教子有方,才教犬子侥幸逃过一劫。
  事后,臣妻亦是宽宏大度,并无半句怨言。臣感佩其德,才将她母子从别院接回京城。回京之后,程氏侍奉婆母,亦是至纯至孝。臣方知其贤良。说起来,还得多谢陛下目光如炬,给臣做媒,说了这样一位贤内助!”
  乾安帝是知道的,当年祈程两家联姻,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听说婚后祈瑱便是极为不喜这位妻室。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程氏竟然还在。
  他如今得登大位,睥睨天下。时移势易,过往那些旧怨,早不被他放在心上。便是赵程两家,他都再懒得计较,又何况一区区程氏女。
  只是以如今祈瑱的权势地位,竟还能将程氏接回府中,倒是出乎新帝预料。
  做皇帝的,比之见利忘义的小人,自然更喜欢臣子是守信端方的君子。
  乾安帝不由赞道:“卿也可称得上是有情有义了!”
  “谢陛下谬赞,微臣惶恐!”
  ……
  过得几日,程在沣便因治家不严,被降职一级。加之新皇登基,原赵党一系本就小心低调,如今更是小心翼翼,夹起尾巴做人。便是赵氏,因着前次丢了好大的脸,近来也再不出门赴宴。
  倒
  是程嘉束后面又参加了几场宴会,算是在贵妇圈里混了眼熟。她不是个爱风头好热闹的人,出席了几场宴会,露过脸,后面便依旧深居简出。即使在外头,也是多看少言,行事谦恭。与人谈笑,也是温和可亲,渐渐风评也算不错。
  程嘉束自己对交际并不热衷。在祈荟年领着,混进了京中勋贵社交圈之后,她便不在这上头多花心思了。找了个时间,叫来了杨得旺,又安排了个活计给他。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叫他去查查程家的近况。
  这个活计本就是可有可无,便是叫祈家的下人也能去查。不过程嘉束的本意也不是想知道程家现状如何,无非是想看看杨得旺的本事,对这些京中官宦人家,可有门路搭上线。
  这杨得旺还是有几分才干的,半个月后,便将查到的程家事宜,详详细细回报来。
  程在沣原本为吏部侍郎,近日刚被贬为郎中。家中娶妻赵氏,乃前阁老赵则端的女儿。赵则端如今已致仕,只是家中子弟仍颇多在朝中任职。
  程家一共二子三女。除开程嘉束这个长女,赵氏生了一子二女,这个程嘉束早就知道的。长子程嘉楠的妻室是赵家姻亲许家的女儿,程嘉禾则嫁到了唐家。还有一个程嘉穗,如今十五岁,尚未定亲。因前阵子程家风评不好,婚事上据说有些艰难。
  另外还有一庶子程嘉松年方十二及十岁的庶女程嘉麦。分别是程在沣的妾室孙氏李氏所出。
  杨得旺又道:“程太太原来是将二姑娘嫁回娘家,因程太太跟娘家嫂子关系不睦,便没有成。现在因程三姑娘名声受损,赵家二房还有个少爷未曾定亲,听说程太太现在正想跟赵家二房结亲,但据小人打听的消息,赵家那边并不情愿。”
  然后又说了些程家人的生活习性之类细节。程嘉束看着,有许多倒跟自己记忆中的差不多。想来杨得旺也确实是花了番心思仔细查的。
  这些消息看过就罢,程嘉束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跟杨得旺道:“这回辛苦你了。另外,我这里,还有一桩事情要麻烦你。”
  杨得旺精神一振,知道戏肉来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察觉到的。先前程嘉束找他办了几桩不大不小的事情,杨得旺便有些怀疑。再后来又叫他去查程家的事,这疑惑便到了顶点。
  祈夫人身为熙宁侯夫人,下头又不缺听她使唤的人手,何苦去找他这个外人?要么是程家有什么阴私之事,她不欲祈家人知道;要么便只是查看他的本事,若是得用,便有真正要做的大事安排给他。
  待到查了程家的事,最大的无非是程家一个姨娘跟家里的管事有染,最近的丑闻还是因为跟前的这位夫人引起的。至于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这些,也不是他这个市井小民能碰得着的。故而他才猜测,这位祈夫人当是有其他事情要吩咐他,且,只怕还是不好宣诸于口的事情。
  果然程嘉束又道:“此事,恐怕你一个人还做不来,需得找几个靠得住的帮手才行。”
  杨得旺心里激动,但仍强行克制住,肃然道:“小人不才,却还是有几个可靠的兄弟的。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程嘉束道:“我有个仇家。我想毁了他家的名声,教他们再做不了官。你们可有手段?”
  他们这些小人物,别说自己想做官,便是结识个官家,都是难上加难。可是想毁掉好人家的名声,只要有人出钱,那却还真不是甚么难事。
  但杨得旺为人谨慎,却没有一口应下,反而问道:“敢问夫人,您这位仇家,现在身居何位?”
  想挣钱,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去挣,有没有这个命去花。
  程夫人堂堂侯夫人,她的仇家,又岂是普通官宦人家?若是什么王公贵族,打死他们也招惹不起。便是给再多钱,也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挣的。
  程嘉束道:“那人以前势大,只是近来官途不顺,现在是礼部六品主事。”
  杨得旺不禁诧异:一个六品主事而已,以熙宁侯的权势,伸个手指头便能摁死,又何必寻他做这事?
  程嘉束看出他的意思,淡淡道:“我这仇家,便是我们侯爷的亲舅舅裴令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