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牌已经来了，麻将不过迟早的事。
  麻将也是兰凌霄带进来的，她带的第一副，但是那副麻将只够四个人打，不够寝室里的人，以及进出的编外成员打，连莳七宝不用赶稿时都想来打两把玩玩，兰凌霄本来还想从家里再拿一副，不过大小姐回了趟家，回到学校手里头多了副麻将，于是她的牌就和兰凌霄混在一起，能凑八个人的局。八人麻将的规矩是她们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定的，竟也能玩的起来。一群人打着麻将，热络地聊着天，分享着见闻八卦，那麻将倒更像是助兴的佐料。
  大小姐同她们打过几圈，说是晚上有约，从一堆人里站起，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娇笑不止。和赵迪伟分手后，大小姐就邀约不断。
  大小姐前脚刚出寝室，一关上门，小星子的头往外边一探，确定大小姐真的离开，便往牌桌上一伸，“所以你们的大小姐这回真的和那个赵迪伟分干净了？”
  来赵多娇寝室次数多了，她也听了不少大小姐和赵迪伟的八卦。
  老大研究着自己的牌，迟缓地接话：“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郑楠给她们准备宵夜，“现在这俩人闹得跟敌人似的，复合肯定是没可能的了啊。”
  小星子闻到八卦的味道，“他们又怎么了？”
  “就是这周啦，”郑楠接道，“我们有个老师在班里举行了一次小辩论赛，大小姐和赵迪伟是正反两方选手。”
  “嘶……”小星子很配合地发出她听得起劲的声音，鼓励郑楠往下说，“那个赵迪伟pk大小姐，能行嘛？”
  平常，她听郑楠和赵多娇的描述，感觉那个赵迪伟笨笨的，没有那么聪明。
  郑楠手一顿，犹豫一下，“别说……”她语气里也有惊诧，“赵迪伟正经的时候，啧……”
  “怎么说呢？”小星子被吊起胃口，催促郑楠赶紧说。班长盯着牌，耳朵已经竖起。
  “他辩得不错，”兰凌霄笑起来，“虽然参加辩论的有好几个，不过他和大小姐有来有回，嗯……除了后面。”
  “真的假的？”小星子根据平常郑楠和赵多娇的印象，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郑楠说，“前面他辩得很猛，而且他专挑大小姐论点里的漏洞，别说，角度还挺刁钻。”
  “哇哦……”小星子听着听着，笑起来，“辩论赛哎，他脑子能动得这么快？”
  郑楠沉默一下，说话以前还有点不甘心，“他认真起来确实……他那个脑子……动起来还真不差，那他还不努力学习，”郑楠撇嘴，“他既然不是真的脑子不够用，为什么不能上进点努力点？还让大小姐替他操心那么多。”说到后头，郑楠越来越为大小姐不平。
  “这人也真是，”郑楠抱怨，“和大小姐分手，据南宫他们说，头几天一直在寝室里打游戏，和他们寝室爱玩游戏的一起打，看着像是要打到天昏地暗。没过几天人就不行了，没有精神，下课我有看到他在补觉，跟霄霄似的。”
  兰凌霄对在这里把她牵扯进去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声。
  “南宫当时说这是极端的压抑以后的极端放纵。”郑楠皱起眉，像是不认同，“要我说这些男生也真是，大小姐对赵迪伟有要求，要求他自律，不是一件好事吗？”
  “人嘛，压力太大的话，也是需要发泄的口子。”班长插入一句。小星子按住她的手，“然后呢？然后呢？赵迪伟都这么萎了，后面辩论赛还能和大小姐打个有来有回吗？”
  郑楠轻哼一声，“后来？”
  “后来估计他自己也知道这么下去不行，据南宫他们说，打游戏是没之前那么狠了。我觉得他那时候也应该知道大小姐的良苦用心，”说到这，郑楠哼了一声，“反正据他们说吧，赵迪伟在寝室里改了作息，没有到半夜还打游戏，也知道看书了，算是改过自新了吧，哼。”她还在为大小姐耿耿于怀。
  “这么说，”班长打出一张牌，“这人还知道悬崖勒马，那他还没和大小姐和好？”
  “和好什么啊？”郑楠说，“他有什么值得大小姐回头的啊？大小姐为了他做了那么多计划，他呢？一点都不懂事儿！”
  “噗……”小星子笑出声，对周围人说，“怎么感觉这么像有一些爹妈和小孩。做爹妈的逼小孩读书上进，小孩嫌父母管太多，压力太大，反而心生抵触，就一点都不想学习。父母和小孩两边都有怨气，父母看小孩不听自己的话，就会吼：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郑楠正在搅泡面，听到这，筷子一顿，想了想，拧眉反驳：“但是大小姐和赵迪伟是情侣啊，她又没必要替男朋友操心学习和前途。赵迪伟不感恩，还不记大小姐的好。两人分手就算了，大小姐能找到更好的。”她又哼了一声。
  小星子笑起来，她还是想听八卦，便催道：“然后呢，那天辩论赛怎么样了？”
  “哦，”郑楠想起这个话题，“那天就他们两个，针锋相对，两边言辞都挺犀利，火药味还挺重，吓，听到后面，我都在想这两个会不会互相抡椅子打过去。”
  “哈哈——！”小星子大笑。班长也不再看牌，双眼发亮，看着郑楠，像是想要听到那两人真的打起来的消息。
  “所以有没有打起来？”班长真的问了，“你们上课老师呢？老师是不是都要哭了？”
  郑楠瞥了一眼多少等着幸灾乐祸的班长，眼里有谴责，对班长没什么作用。
  “没有，那老师听得津津有味的。”
  “啊？”班长和小星子同时发出困惑声。
  “当时那老师就坐在学生中间，”郑楠说，“我估摸着，那些人可能还给老师说了不少八卦，反正那老师听到后面，笑呵呵的。”
  “我也看见了，”曹曦华补充，“当时我就在想那老师可能就差有个人给他一捧瓜子吃。哎，那就很形象了。”
  听的两人笑得东倒西歪。
  “后来呢？”小星子问。
  “后来啊？”郑楠说，她先得意地哼哼两声，“后来大小姐还是把赵迪伟驳倒了，找的角度也很刁钻。赵迪伟在那愣了一会儿，他们站在反方观点的都愣了，赵迪伟勉强吧，能说上两句，但结果基本就定了。”
  “本来么，”郑楠说，语气活泼，“平常不努力，打不好基础，前面还能装一装，后面就露馅啦！”
  “哈哈哈哈！”女寝里充满了女生的笑声。
  “所以他俩是真不会和好啦？”小星子笑过后，问道。
  “不会了吧，”郑楠很笃定，“这次他们两个微信都拉黑了。之前好像没有，连电话号码也拉黑了，两个人现在看见对方就跟有血海深仇似的，分外眼红，应该没可能了吧？”
  “可是……”赵多娇沉默半晌，终于出声，她还不是很会打麻将，还在那认牌，犹豫自己该打哪张，“大小姐的QQ还没拉黑赵迪伟。”
  “QQ能说明啥？”郑楠随意道，“现在谁还用QQ。”
  没想到，好几个人都举起手。
  “我用啊，”兰凌霄率先说，“我有好几个网友还在用QQ聊呢。”
  “我也是，”曹曦华举着手，“我玩游戏还是习惯加别人QQ聊。”
  班长也举手，“我们班里好几个人交作业或者资料都是用QQ发的，微信QQ都有。”
  郑楠看着她们发愣，思考怎么该给自己挽回面子。还是不晓得该打哪张牌的赵多娇求助，“阿楠，帮我看牌，帮帮我！”
  郑楠找到机会，适时把泡面分到碗里，分发给定了要夜宵的人。她最近多了笔外快。
  碗是各自带的饭盒。
  煮泡面夜宵的小电锅，是老大偷摸带进来的。当初郑楠一看到那只小电锅，极力反对，说这违反校规。老大苦苦哀求，说是要给自己加餐。郑楠不理解，她们学校食堂便宜也好吃，哪儿来那么多餐要加。老大却很委屈，说她有时候就是不想吃食堂，那就给自己煮点东西填肚。郑楠还是不肯同意，强调校规。但寝室几个人，兰凌霄最爱在这种时候看戏，她看到老大抱住郑楠的腰扯开嗓子哀求，笑得肚子痛。大小姐更是无所谓。曹曦华和赵多娇在校规和室友情之间纠结，曹曦华反对的声音不是很坚决，赵多娇也是双眉皱了又皱，显出不太想谴责老大的样子。
  那小电锅还是避免了被丢出寝室的结局。
  它被保下的那天晚上，老大兴冲冲去超市买了一堆火锅材料，拉着全寝室一起吃火锅。其他人不说，郑楠一开始不想吃，很别扭，但架不住其他人劝说，她当然也知道她们的心思——既然已经是共犯了，那郑楠也别想跑。
  郑楠最终还是妥协，不光是因为其他人劝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小火锅真的……太香了。
  她真不想承认她嘴馋。
  郑楠内心默默流泪，接受自己被迫违反校规，成为老大共犯的现实，吃了一颗牛肉丸，没忍住，又给自己夹了一颗贡丸。
  “好奇怪。”她说，又夹了一颗甜不辣。
  很普通的火锅，很普通的食材，都是些火锅里常见的丸子什么的，加上周围吵吵闹闹，也说不上是很好的环境。
  可是，那天小火锅的味道好得出奇。火锅香气满溢，像是嵌进寝室的墙壁里，哪怕过了很久，她们也开窗散了味道，可是郑楠还是能时不时地在寝室里想起那天火锅的味道。
  有了这只小电锅，其他人也不和老大客气，需要就会借用。曹曦华有时候忙着打游戏，懒得下楼，就会拜托老大给她煮泡面。来郑楠赵多娇她们寝室的人，打牌或者打麻将，玩累了也想吃口泡面。那只小电锅很多人用过，都给自己下过面吃，但这几个人里，却是郑楠煮的泡面最好吃。有的人干脆不再自己煮，想吃郑楠煮的泡面，求的人一多，郑楠脑瓜子响起收银机丁零当啷声，发现了新的商机。
  “一碗泡面十块钱？”小星子第一次听到，就骂道，“你怎么不去抢？！”
  “外面泡面都要五六块啦～！”郑楠姿态不急不躁，同小星子掰扯，“再说，我们宿舍用电不要钱啊？”
  “就是就是～！”老大站在郑楠那边帮腔——郑楠煮泡面的钱和她五五分，有钱可收，老大没有反对的道理。
  “泡面我们可以自己带啊！”小星子抗议郑楠的定价。
  “哎，那也得算人工呐～”郑楠丝毫不慌。
  要她帮忙煮泡面，一次两次还行，多了，岂不是把她当免费劳动力？那她才不干呢！
  “哎，你……你……”
  小星子试图反抗，不过反抗失败——她抵挡不了那口好吃的泡面的诱惑。
  “真的很奇怪啊！”小星子含恨交出十块钱以后，吃着郑楠煮的泡面含恨流泪，“都是泡面，一样用锅煮，怎么郑楠就煮得那么好吃！”
  “嘿嘿～！”郑楠听了，得意地打出一张牌。
  所以掌握一门技术还是很重要的——有了独门技术，就可以垄断啦～！
  寝室几个人还特地围观过郑楠的煮法，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流程大差不差，同样的泡面，为什么每个人煮出来的味道却有不同程度的差别？
  一次约会，赵多娇和蒋洄坐在学校花坛边的休闲椅上，和蒋洄说起，说不理解为什么郑楠的泡面煮的就那么好吃，好像郑楠煮的泡面面条口感也和别人不一样。蒋洄认真地听了，歪着头思索。
  “嗯……那下次郑楠煮泡面，你给她计时好了。”
  “计时？”
  “嗯，如果你想煮出和郑楠一样的泡面，就去记她泡面煮了多长时间，怎么加的调料，记在纸上……现在是记在手机里更方便吧。”
  赵多娇这才想起，她们虽然围观过郑楠煮面，但谁都没想到要去研究郑楠煮面到底用了几分钟。谁会去想呢？一个普通的泡面而已。何况有人愿意代劳，郑楠也不收她和大小姐的钱，她很乐意给她们煮面吃。
  赵多娇抱住蒋洄，头搁在他的前胸，开玩笑道：“这么会研究啊？你很喜欢研究做饭？”
  蒋洄耸肩，“也没有。是我妈这么教过我。”
  赵多娇一愣，
  蒋洄搂着她的腰，没有察觉，笑着说：“对啊，我妈说，其实做饭也可以定标准，哪种方法好吃，就去记下哪种方法的时间，做法，记在纸上，这样不会做饭。”
  赵多娇喃喃：“你妈……教你做饭啊？”
  蒋洄笑起来，说：“对啊，那时候年纪还小，她……”
  他停下来，看到赵多娇面露不忍，才知道她在想什么。
  “对不起啊……”赵多娇低声说，“我不是故意想……”让他想起悲伤的过去。
  蒋洄轻笑，他轻声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语气轻柔，像是赵多娇和他之间，赵多娇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我妈难道是什么you know who——那个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咩？”
  突然提到过世的母亲，赵多娇以为气氛会很沉重，未想到蒋洄还能神情自若地开玩笑，她想忍，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打在他胸口，嗔道：“没正经。”
  蒋洄笑着握住她的手。片刻前的沉重瞬间无影无踪。
  赵多娇轻松起来，这才发现都是她在说自己的事。
  “好像我一直在说我们寝室的事，”她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烦？”
  “个么……”蒋洄笑着，拇指轻抚过她的手背，“我们现在确实很少见面……”
  他一停，赵多娇紧张起来。
  他看到她的模样，笑起来，接着往下说，
  “所以你一定有很多事想和我说。”
  “我听你说话，我也很开心。”
  赵多娇极力抿唇，但嘴唇还是翘起勾来。
  她在他怀里，止不住地笑，手指戳戳他的胸口，“那你呢？”
  “我？”蒋洄一怔。
  “对呀，你说你听我说很开心，我也想听你说话呀，”赵多娇软软地说，“你生活怎么样？篮球队的练习还顺利吗？赵迪伟还有没有烦你呀？阿楠和南宫没少吐苦水，你现在学习压力会不会很大呀？一个人的时候，你去哪里玩——和什么人出去啦？”
  蒋洄抱着她，不停笑，他准备一个一个答，不过……
  “我好像闻到了醋味哦～”
  赵多娇同他笑闹，“不许取笑我！”
  她挠他的痒痒，两人笑在一起，笑闹中，赵多娇“啊！”了一声，两个人离太近，她的长发勾住了他外套的纽扣。
  赵多娇心急，就要去扯，蒋洄温和地劝：“别急，别急。”
  他很有耐心地分开她的发丝和纽扣。蒋洄指尖松开的那刻，赵多娇松口气，一抬头，撞入他的眼眸。
  两人都在那怔住，彼此的眼里勾勒出对方的模样。
  这种时候，最适合接吻。
  夕阳洒下余晖，那个吻落在两道依偎的影子里。
  周五下午，蒋洄有篮球赛。赵多娇上完课，回了趟寝室，就拉着大小姐郑楠赶到体育馆。大小姐倒也没拒绝。在体育馆门口，她们和寝室里另外三人，还有小星子和班长会和。
  “今天篮球赛没有你们系，”郑楠问，“你们也想来看啊？”
  “这种有那么多精壮健硕男子在一起的活动，”小星子先回答，还兴奋地抖动身体，像是给哪边的篮球队助威，“当然要来观赏观赏啦。”
  兰凌霄学着小星子的动作，也跟着摇摆起来，“那么你观赏过后，是不是要认识几个精壮的男子？”
  班长和赵多娇忍不住捂脸，其他人也纷纷背过身去，想要远离小星子和兰凌霄——不认识，不认识，她们不认识她们两个。
  “哦，”小星子应道，她停止动作，“那不是很想。”
  “男人这种生物，远观就好了，”她推了一下鼻梁不存在的眼镜，“别玩，别沾，没必要。”
  “噗……”兰凌霄忍不住，趴在老大肩膀上大笑。
  赵多娇和同伴们一起走进体育馆，找了位置坐下。附近都是以前的同班同学，见到赵多娇，很热络地打招呼。赵多娇一一回过后，准备等待开赛。等待的间隙，她和周围的人聊天，郑楠提起一句：“说起来，为什么这学期蒋洄参加篮球队了？上学期好像没怎么看到他打篮球？”
  赵多娇抿抿唇，脸蛋红扑扑的。郑楠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我说……”赵多娇害羞着说，“想看他打篮球的样子……”
  “然后老赵……赵迪伟说他们篮球队有个替补退了……”
  郑楠大概整理出发生了什么事，她打了个哆嗦。
  “恶～～！”她和大小姐发出被恶心到的声音，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