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故人逝去
  塘林村依旧宁静。
  院内。
  丁叔躺在竹椅上中，一双浑浊的双眼望着前方。
  那瞳孔中似乎有对天空的眷恋、也有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的不舍。
  阳光透过院中老树的枝叶，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呼吸悠长而缓慢，仿佛与这方小院的节奏融为一体。
  丁婶在一旁慢慢择着菜。
  冬日的阳光很好，将两人的白发都染成了银色。
  丁叔忽然慢慢转过头，混浊的眼睛努力聚焦，看向身旁陪伴了自己将近一生的老妻，声音含糊却异常清晰地说：
  “老婆子，我可能要走在你前头了”
  丁婶择菜的手猛地一顿，头低着，看不清表情，只有肩膀微微僵硬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用带着些微哽噎，却又强行压住的平静语气，低声嗔怪道：
  “胡说什么，净说这些不吉利的.”
  但她没有抬头，只是更快地、近乎机械地择着手中的菜叶，仿佛这样就能将那股汹涌而来的酸楚给按回去。
  丁叔望着她，似乎笑了笑，极缓极缓地伸出手。
  枯瘦如柴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那双同样布满老年斑、却依旧温热的手背上。
  没有再说话。
  阳光静谧，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一种无需言说的沉重与温柔，在两位老人之间缓缓流淌。
  夏元站在院门边，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进去打扰。
  他手中的松针茶已经不再冒热气，一如这人间最无可奈何的别离，终将慢慢冷却。
  ……
  接下来的时间。
  丁炎连修炼都已经很少了、甚至可以说几乎是彻底停止了修炼。
  他开始细致入微地照料爷爷的起居，陪丁叔晒太阳，听丁叔絮叨陈年旧事。
  有了孙子陪伴，丁叔的精神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脸上时常带着满足的笑意，那萦绕不去的死亡阴影似乎也被这份天伦之乐冲淡了些许。
  只不过已经年过105岁的丁叔，生命的流逝已然无法避免。
  岁月的刻刀，终究不会为任何温情而停留。
  尽管丁炎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慰藉，丁叔的精神也一度焕发。
  但他的身体机能，却已经无可避免的一步步衰败与枯竭。
  老人的精力越发不济，清醒的时间逐渐缩短，更多时候是陷于昏沉的睡眠。
  丁炎伺候得更加精心，几乎寸步不离。
  就连夜间也支了张窄床守在爷爷榻前，生怕有一丝疏忽。
  这一夜，月华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床前。
  丁叔忽然悠悠转醒，眼神竟比往日清明许多，甚至微微撑着想坐起来。
  丁炎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扶起，垫好靠枕。
  “小炎.”
  丁叔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他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丁炎的手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爷爷，您说的什么话，这都是孙儿该做的。”
  丁炎鼻尖一酸，强忍着情绪。
  丁叔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熟悉的屋子，仿佛要将一切都刻进眼里，带走去往另一个世界。
  他喘息了几下，才继续缓缓说道：
  “爷爷.怕是没多少日子了。能看到你回来，陪我这最后一段路，爷爷心里.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爷爷，您别乱说，您还能活很久的！”
  丁炎的声音带着哽咽。
  丁叔吃力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看透生死的淡然笑容：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活了这么久，看着你爹成家，看着你长大成才，爷爷知足了。”
  他停顿了许久，似乎在积蓄最后的气力，目光变得格外深邃，望着丁炎，语重心长：
  “小炎啊爷爷走了以后，这个家就要多靠你了。”
  “你爹只是普通人，但往后这世道，已经是超凡者的时代了。”
  “你实力强，本事大.要多看顾着家里。”
  “还有.”
  丁叔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微不可闻，但每个字都重重砸在丁炎心上。
  “小元.是咱们家天大的贵人。这份香火情难得。”
  “你要珍惜、不要在你夏叔叔面前表现的太过生疏，但.莫要恃宠而骄，更不可心生贪念。”
  “若能得和小元维护好关系，便是你也是我们丁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到最后，老人的气息已然十分微弱，眼神也开始涣散。
  但他仍努力聚焦，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孙儿，仿佛完成了一场最重要的嘱托。
  丁炎紧紧握着爷爷冰冷的手，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重重点头：
  “爷爷，我记住了！孙儿都记住了！”
  “您放心，我一定看好这个家，一定.一定不忘夏叔叔的恩情！”
  听到孙儿的承诺，丁叔脸上露出一丝彻底安心的笑容，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
  他不再说话，只是极轻极轻地拍了拍丁炎的手背，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再次陷入了沉睡。
  只是这一次，丁炎清晰地感觉到，爷爷的生命之火，已然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到了极致。
  他跪在床前，久久没有起身，任凭泪水无声滑落。
  “爷爷！”
  丁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紧紧握住爷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力。
  他能感觉到，那只苍老的手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变得轻飘飘的，像是一片即将凋零的秋叶。
  月光依旧静静地洒落，将老人安详的睡颜映照得格外清晰，那是一种卸下所有牵挂后的宁静。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丁炎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来了。
  夏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床榻边，素白的衣袍在月华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清辉。
  他低头看着生命烛火即将燃尽的丁叔，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但眼神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哀伤。
  这位老人虽然不是他的亲人，但却胜似亲人。
  一旦丁叔逝去。
  那这世间，能与他夏元这般毫无芥蒂、纯粹对坐饮茶、闲话家常的人，便又少了一个。
  修行路漫漫，见惯了生离死别，看淡了世事变迁。
  但总有一些人，一些情，如同在无尽荒漠中偶然遇见的一汪清泉，珍贵而难得。
  丁叔于他而言，便是这样的存在。
  不涉利益，不关修为，只是两个人之间的陪伴。
  夏元没有试图去给丁叔服用本源药剂，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
  老人的身体，已经如同干涸的沙漠。
  并非注入一点水能够改变的。
  很快。
  丁婶、丁海、以及他的妻子也全都闻讯赶来。
  小小的房间里，顿时被一种沉重而悲伤的气氛笼罩。
  丁婶走到床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丁叔已然冰凉的脸颊，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丁海夫妇也红了眼眶，低声啜泣着。
  夏元静静地退后一步，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这最后的告别。
  他站在房间的阴影处，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见证着这人世间最寻常，也最深刻的别离。
  窗外，月凉如水，万籁俱寂。
  唯有生命流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寒凉。
  床榻上，丁叔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缓。
  最终，悄然停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