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风雪故人来
  时间在平淡而又愜意的生活中缓缓流逝。
  转眼，已是三月光景。
  “下雪了！”
  夏元推开门。
  鹅毛般的雪纷纷扬扬，將小院、远处的屋舍和树木都覆盖上一层星星点点的洁白。
  远处，华长风和付红康两人早就已经在修炼了！
  或者说两人昨晚根本就没有睡觉。
  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几天不睡觉丝毫不影响。
  要是突破到归一境，那更是长期不睡觉都没事。
  只需要保证神魂得到充分的温养与休息即可，方式並非只有睡眠一途。
  或者说，睡眠反而是效率最低的。
  此刻，两人正立於雪地之中，身形沉稳，气息与漫天飘落的雪似乎融为了一体。
  付红康周身气血微微鼓盪，將落在身上的雪悄然震开，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正反覆演练著一套拳法，动作时而迅疾，时而凝滯，眉头紧锁。
  而华长风则静立一旁，双目微闭。
  那时不时传出的精神波动，很显然是在修炼观想法。
  夏元他並未打扰二人。
  只是静静佇立檐下，目光掠过修炼中的两人和正在雪中奔跑的小狐狸，望向远方被雪幕笼罩的天地。
  “风雪故人来啊.”
  数里外。
  风雪瀰漫的乡间小路上，一个身影正缓步前行。
  此人身著深色特製上衣，身姿依旧挺拔。
  纷扬的雪落满肩头，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著。
  每一步都在积雪中留下深深的印记。
  最终，他在一块墓碑前停住脚步。
  歷经风霜的石碑上，刻著一行清晰的字跡：
  【爱妻周梦兰之墓】
  ……
  “都说这世间岁月最是无情，能磨平稜角，冲淡悲喜。”
  “可总有些人，有些念想，却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任时光如何冲刷，反而愈发清晰。”
  夏元低声呢喃，目光悠远。
  三十多年过去，黄尚已经从原本的普通人成为了如今蜕凡九阶的顶尖强者。
  但每过三年。
  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正在做什么。
  他都会如期回到这座小镇，祭奠他长眠於此的妻子。
  这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仪式。
  黄尚，终究还是那个黄尚！
  三十多来前，从未变过。
  “已经凝聚神魂了吗.”
  望著坐在墓碑前诉说著自己这些年经歷的黄尚，夏元的眼中闪过一丝瞭然。
  对於黄尚能够凝聚神魂，他並不意外。
  和付红康不同。
  两人虽说同样是无法割捨过去，但付红康却始终困於求而不得的遗憾与自我编织的囚笼之中。
  那份执念充满了不甘与挣扎，反而成了心境上的破绽，阻碍著他看清本心，照见神魂。
  而黄尚则不同。
  他的执念，是至死不渝的守护与铭记。
  他將所有的思念与爱恋，都化作了向前的力量。
  这份执念，纯粹而坚定，早已与他自身的道途融为一体。
  思念非但没有成为他的阻碍，反而成了他淬炼意志、明见本心的磨刀石。
  他在漫长的怀念中，反而更加清晰地认知自我，明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这乃是最纯真的赤子之心。
  故而，他能凝聚神魂、水到渠成。
  夏元的目光穿透数里的风雪。
  看到黄尚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髮丝。
  看到他低声絮语，嘴角甚至带著一丝平和的笑意。
  那並非是沉溺於悲伤，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与重逢。
  “情之所钟，歷久弥坚。以此见性，凝聚神魂！”
  “这条路，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夏元笑了笑。
  黄尚如今虽说才刚刚突破到蜕凡九阶，但按照他如今的修炼速度，最多四五年时间就能彻底將全身经脉贯通。
  要是他的武道境界能够突破到化劲、估计只需要两年就足矣。
  不过看他此刻的气息，距离化劲之境，倒是还差很多！
  雪依旧静静地下著，將天地连成一片纯白。
  黄尚的身影在墓前静坐，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唯有那低沉的呢喃声，隨著雪飘向远.
  ……
  半天后。
  结束修炼回来的两人顿时一脸惊讶。
  “老师，您今天怎么亲自下厨了？”
  这大半年来，夏元也就刚开始的时候做过饭。
  待到华长风熟练掌握了厨艺之后，他便几乎再未沾染过灶台。
  此刻，小院的厨房里却飘出诱人的饭菜香气。
  而且还格外丰盛。
  夏元正站在灶台前，动作行云流水。
  他头也没回，声音平淡：
  “故人远来，总该招待一下。”
  “故人？”
  华长风和付红康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嗯，待会你们就知道了！”
  夏元笑了笑，也没过多解释。
  “来，帮忙搭把手！”
  华长风连忙应声上前，接过夏元手中处理好的几样食材，熟练地开始后续的烹飪。
  付红康也挽起袖子，帮忙摆放碗筷，擦拭桌面。
  小院里顿时多了几分忙碌的烟火气。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黄尚？”
  望著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张昌盛呆愣了几秒后这才惊喜开口。
  “张队长。”
  黄尚笑著点点头，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怀念。
  自从张昌盛搬去南洲之后，他同样很久没见过对方了！
  “快別站著了，进来坐！”
  张昌盛连忙侧身將黄尚让进屋里，脸上洋溢著真挚的喜悦。
  屋內炉火烧得正旺，暖意驱散了门外的严寒。
  “真是没想到，你这会儿回来了。”
  张昌盛一边忙著倒热茶，一边感慨道。
  “得有快二十年没见了吧？”
  “嗯，十八年了。”
  黄尚接过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来，他语气中也带著些怀念。
  时光对於他们这些踏上超凡之路的人而言，似乎既漫长又短暂。
  张昌盛在他对面坐下，笑著说道：
  “我前年刚搬回来了，南洲那边终究不是根。”
  黄尚点点头，目光扫过屋內简单却温馨的陈设。
  “回来挺好，这里清静。”
  “是啊，清静。”
  张昌盛点头，隨即像是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
  “你去看过她了？”
  黄尚的眼神柔和了一瞬，轻轻頷首。
  “嗯，刚从那过来。”
  张昌盛嘆了口气。
  “唉，你这小子啊，三十多年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失言，他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这次打算住几天？”
  “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忙，呆不了多久。”
  黄尚抿了口茶，继续说道：
  “来和您说说话，待会就走了！”
  这点他倒是没有说谎。
  作为裁决殿如今的三大执事之一，平常事情確实不算很多。
  但最近人联会的行动，需要让他们裁决殿配合。
  所以不能在这边浪费太多时间。
  而且西大陆那边最近也不太平。
  据传回来的消息称、黎明会成员近期频繁遭到暗杀。
  “这么急？”
  张昌盛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但也知道黄尚身份不同往日。
  不过很快，他就笑著问道：
  “对了，你有去过夏元那里吗？”
  闻言，黄尚顿时一楞。
  “张队长，你是说夏.源祖现在在盘龙镇？”
  “没错！”
  张昌盛点点头，隨后继续说道：
  “他是在大半年前回来的，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里。”
  “怎么？你还没有去见过他？”
  黄尚摇了摇头。
  以夏元的身份，他根本就没想过对方有空回来。
  “那正好，快到中午了，我们一起去蹭一顿饭。”
  闻言，黄尚面色闪过一丝迟疑。
  虽说之前两人的关係还算不错，但终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更別说夏元的身份早已经今非昔比。
  张昌盛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夏元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他要是嫌烦，別说咱们，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进他家的门。”
  “他既然回来了，还让我知道，就没把咱们当外人。”
  “走吧，正好也让你看看，现在的他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好。”
  黄尚最终点了点头，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张昌盛能够用如此语气说话，足以说明和夏元的关係很好。
  “这就对了嘛！”
  张昌盛立刻眉开眼笑，站起身道：
  “走走走，咱们这就过去，说不定能够赶上饭点！”
  说著，两人一同出了门，再次步入风雪之中。
  ……
  片刻后。
  当黄尚与张昌盛一同踏进夏元的小院时，正在忙碌的华长风和付红康同时一愣。
  “黄尚？”
  “黄执事？”
  前面说话的自然是华长风，作为曾经起源学院的主任他自然是见过对方。
  而付红康认识黄尚，则是因为裁决殿。
  作为裁决殿的三大执事，可以说只要是宗师就没有不认识的。
  特別是黄尚，他乃是三大执事中最不讲情面的一个。
  这也让很多人对他是又怕又恨。
  两人怎么都没想到夏元口中的故人竟然会是黄尚。
  更没想到他会和张昌盛一同出现。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夏元並未回头，动作依旧行云流水，仿佛早已料到两人的到来。
  他淡淡开口，语气平和一如往昔：
  “来了？自己找地方坐，饭菜马上就好。”
  这寻常至极的招呼，没有半分架子，就像是对待常来串门的老友。
  黄尚心中最后那点拘谨顿时烟消云散。
  他看著夏元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时夏元也时常这般。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感慨。
  张昌盛熟门熟路地拉过两张凳子，招呼黄尚坐下。
  自己则凑到桌边看了看已经摆好的几样菜，嘖嘖称讚：
  “嚯！今天这菜色可以啊！”
  “看来咱们今天有口福了！”
  华长风和付红康也回过神来，连忙继续手中的活计。
  很快，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桌。
  夏元拿起筷子，笑著对眾人说道：
  “吃饭吧！”
  几人围桌而坐，小狐狸也乖巧地蹲在夏元脚边，享用著属於自己的那一份。
  黄尚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这只小狐狸。
  以他蜕凡九阶的修为和神魂的强大感知，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小傢伙体內蕴藏著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估摸著最少都有蜕凡五六阶的实力了！
  不过见夏元態度自然，便也没有询问出来。
  小院之內。
  隨著黄尚和张昌盛的到来，显得更加热闹了几分。
  风雪被隔绝在外，檐下暖意融融。
  饭菜香气混合著炉火的气息，构成一幅充满烟火气的温馨画卷。
  ……
  “元哥，你和黄执事是怎么认识的？”
  饭桌上，付红康好奇的问道。
  “这个啊”
  夏元笑了笑，隨后简单讲了一下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听完后，眾人一脸古怪。
  “別这样看我，他当时看著就像个有钱又讲道理的愣头青，不坑他坑谁？”
  “再说，那也是他主动凑上来的！”
  “……”
  闻言，黄尚顿时嘴角抽搐。
  这么多年不见，夏元的性格果然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想起当时的情形，他嘴角却是不自觉扬起了一丝微笑。
  当初妻子一直说自己傻人有傻福。
  儘管黄尚並不这么认为，但如果不是当初那件事，他也不会认识夏元。
  恐怕后来也不会被夏元救下，现在也不可能成为蜕凡九阶的超凡者。
  只不过，要是能够回到一切最初的时候。
  黄尚寧愿自己从来就没有来过盘龙镇
  但很快，他眼神就恢復了正常。
  看到这一幕，夏元眼中闪过一丝讚赏。
  不愧是凝聚了神魂的人。
  倒是能很快从那种沉湎的心绪中挣脱出来，不使心神长久陷於无意义的追悔与妄念之中。
  接下来的时间，席间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黄尚这些年在外的见闻。
  他明显知道分寸，只拣些能说的趣事和无关紧要的经歷分享。
  通过这些交流，也让付红康对黄尚的印象大为改观。
  以往黄尚在诸多超凡者心中的印象就是不讲情面，现在却发现这位冷麵执事並非外界说的那样。
  当然，付红康也知道大概率也是因为夏元在场。
  如果是其他人，黄尚大概率依旧是那副冷硬如铁、公事公办的模样。
  绝不会有多余一字一句的寒暄，更別提分享这些带著个人色彩的见闻趣事了。
  毕竟听说他曾当面反驳过司空殿主。
  只因认为有个提议有违裁决殿秉持的“绝对公正”原则。
  此事在高层圈子里流传甚广。
  也更坐实了他铁面无私、油盐不进的名声。
  窗外。
  雪不知何时变小了，从鹅毛大雪变成了细细的雪沫，稀疏地飘洒著。
  天色依旧有些沉，但云层似乎薄了些，透下些许朦朧的光亮。
  黄尚看了看天色，起身对著夏元和几人说道：
  “元哥、张队长、两位，裁决殿还有事要处理，我得回去了！”
  夏元点点头，也並未挽留。
  “去吧！”
  最后看了一眼这温馨寻常的小院，黄尚转身大步走入风雪之中，步伐比来时更加沉稳坚定。
  故人已远，炊烟尚暖。
  夏元收回目光，轻抚脚边小狐。
  檐外雪落无声，天地澄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