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酒儿与远空(大结局)
作者:
什么的秋观      更新:2025-08-29 05:03      字数:6602
  第464章 酒儿与远空(大结局)
  洪天三十年,年关。
  东海,扬州城。
  飘若柳絮的碎雪,洋洋洒洒,落在扬州街头巷尾间。
  雪,对於地处南方的扬州而言,算是稀罕物,但也不是没有,大人们见怪不怪,升起裊炊烟,准备年夜饭。
  身著红袄的稚童,则三三两两,在千街百坊中奔走玩闹。
  噼里啪啦爆竹声此起彼伏,男女老少欢声笑语,各门各户的男人放下往年活计,聚在院门口的槐树下抽了旱菸。
  女人在邻里街坊间来回穿行,这家借个擀麵杖,那家交换几道年夜菜,多沾几分热闹与喜气。
  白墙青瓦,掛上红灯,在雪中静謐轻摇。
  蹄噠,蹄噠—
  酒儿一席白衣,牵著白马,手中提著清徐剑,孤身走在扬州街上。
  她裹著纯白披风,小脑袋却笼著一个小巧精致的深红帽,让瀟洒英姿的江湖女侠,多了几分世俗女儿家的可爱。
  酒儿去了商家,买了几捆上好草料,牵著马来至槐树下,餵马吃草。
  眼神则望著挨家挨户的红灯笼与街上爆竹,俏脸清丽,稍显出神,琢磨著自家妹子如今一个人在临安,也不知有没有好生打扫宅子。
  冷月生性惫懒,若自己不在,这年关於她而言,肯定是过不过都无所谓的。
  酒儿勘酌间,转眼看向街头尽头。
  她自燕云的洞文方丈那儿,问出东海都督易將军隱居之所,这才马不停蹄赶来扬州。
  酒儿知道易將军是为了天下一统,才背弃辰国萧家,不忠,但有义。
  可理解归理解,可若非易將军当初如此乾脆当了叛国贼,萧家断不可能如此简单国破家亡。
  她的爹爹与娘亲,也不会国破后二十年不曾相见,害得她们一大家子流落江湖,朝不保夕。
  酒儿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不求要了易將军一家老少的命,只求他们给酒儿一个说法,一个诚挚的歉意。
  待马儿吃过草料,简单给自己的小马也过了个年,吃了顿年饭后,酒儿才拉著韁绳,挨家挨户寻了起来。
  “上清街?小娘子,这儿是一品桥一带——·您是迷路了吗?”
  一位抱著娃儿的妇人,站在门前,茫然望著酒儿。
  “啊?走错啦?”酒儿眼神错愣,问了路,又去寻。
  “上清街?上清街在城东,这儿是城南女侠,您莫非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位商家掌柜,穿著红袍,坐在柜檯后推算盘,闻言抬眼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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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儿稍显侷促拉了拉帽,微微頷首。
  掌柜的微微一笑,抬手取出司南。
  “诚惠,三十两。”
  “三十两?”酒儿美目瞪大,小声道:“有些贵吧。”
  三十两当然贵,司南也不过一两银子,掌柜刚想说五两,便瞧眼前这位白衣女侠似不好意思讲价,轻声道:
  “能便宜五两吗?”
  掌柜一愣,后大手一挥。
  “二十两!看在年关的份上,给女侠便宜十两!”
  酒儿买了司南,判別了下方向后,隨手將其塞进马鞍袋后,而后才发现原来马鞍袋里已有十几个司南。
  “?平日想寻,半天找不到,原来都塞这儿了——
  酒儿嘀咕著,牵马来至上清街。
  上清街一栋宅子前,也掛著红灯笼。
  勉强算是大户人家,宅子里也有几个丫鬟,来回出入。
  酒儿牵马站在宅子前,定定望著这院人家。
  丫鬟穿著喜庆,挎著竹篮,外出採买年夜饭需要的食材,口中则小声道:
  “小少爷今年便满岁了,听说都会迷迷糊糊叫娘哩。”
  “小少爷打小就跟人不同,寻常家的娃儿,哪个生下来不哭不闹?唯独咱们家小少爷,一出生就瞪著那大大的眼晴看夫人,哭也不哭—
  “嘻嘻嘻,那会儿反倒是把夫人给嚇坏了,还以为小少爷得了什么怪病,就要给他揍哭—”
  三三两两几位丫鬟走进宅子,交谈声也渐渐低了。
  酒儿沉默听著她们说话,又望著院门前的红灯笼,犹豫片刻,暗道大过年的,自己这不速之客登门拜访是否该等年关过去再说?
  斟酌间,一位红衣妇人,裹著披风,怀里抱了个小娃娃走出院门。
  丫鬟侍立两侧,为她撑伞,宅院前停著马车。
  酒儿侧眼看去,那妇人並未注意到她,那可小娃娃却是抱著自己娘亲的脖颈,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晴看向酒儿。
  两人在雪中对视。
  直至妇人上了马车,小娃娃才朝酒儿眨了眨眼睛,约莫是在说『再见”。
  酒儿噗一笑,觉得这小屁孩果真同那几个丫鬟所言一般无二,挺有趣的。
  似是早慧,不似其余娃娃。
  妇人带著小娃娃,坐车离去,酒儿的视线也跟著马车而去,却不知,宅门有一缝隙,老管家透过缝隙,看到了她。
  一瞧见酒儿,那老管家顿如九天雷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
  “竟同太子妃长得如此相像?”
  单此一眼,老管家便知酒儿身份。
  太子有一女儿,名为萧酒儿这对於上个时代的他们而言,並不是什么隱秘。
  他在原地呆滯片刻后,才连滚带爬,將这事告诉了主人家。
  所谓主人,正是易將军之子——那小娃娃的爹,一位三十岁上下的俊秀男子。
  听得这消息,他一言不发,沉默坐在椅上,默不作声抽著旱菸。
  “老爷,酒儿殿下这是来——寻仇?”
  “若真想要我们的命,她早便提剑上门,何须等在门前,迟迟不动手?”
  “那这是—”
  “太子是心善的人,他的女儿,断不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酒儿殿下恐怕只是想要一个说法。”
  “那我们是该—”
  老爷继续抽著旱菸,很快的,大堂云雾繚绕。
  不知过了多久,他道:
  “这是我们易家欠下的债,躲不了,也不该躲—我们躲了一辈子江湖追杀,但酒儿殿下都已找上门,我们还有何顏面再躲?”
  “不躲啦,不躲啦———”老爷喃喃自语,“我们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萧家,不能躲,不能躲酒儿並不知宅內谈话,她牵马,循著马车的痕跡,来至一片空地。
  红裙妇人,带著那早慧的娃儿放炮仗。
  那妇人是个胆小的,自己作为娘亲,不敢点炮,反倒让那娃儿来。
  爆竹响起,妇人被嚇得一个激灵,竟將娃儿抱在怀里,用力之大,好悬没把那娃儿的骨头按碎,看得酒儿一阵眼跳,
  放了爆竹,他们又去坐船游街这只是平平无奇的年关玩闹罢了。
  可酒儿看了一阵儿,却又嘆了口气,牵马离去,寻一处客栈住下。
  易家小日子过得安稳平静,自己这不速之客登门拜访,实属不妥。
  酒儿暗道自己或许也该放下了。
  翌日,酒儿是被街上喧闹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声哈欠,推窗看去。
  客栈屋外,来往捕快,脚步沉重连续,伴隨著几句街边閒谈。
  “听说了吗?上清街那边出了命案,一家老小,十几口人,无一生还,只剩一个小娃娃。”
  “啊!?这,这是仇家上门,还是———”
  “听说是自縊——十几口人,一同自縊而死。”
  “大过年的———·晦气。”
  酒儿愣在原地,顾不得骑马,长靴在窗沿猛踏,一席白衣便若雪中惊鸿,飞掠而去。
  遥遥便落在易家院中的屋檐之上,却见院中捕快已在各处屋內来回搜寻。
  院子內,则用草蓆卷著十几具尸体,面上盖著白布,透过白布缝隙,可见他们的脖颈处,不约而同,有著淤青。
  酒儿再度呆滯。
  一位五大三粗的捕快,明显不会抱孩子,单是大手提溜著一位小娃儿的后衣领,將他提著走出屋,轻嘆一口气。
  “这小傢伙就是这户人家唯一的独子一家老家齐齐上吊,唯独不带他,明显这家夫人动了隱之心。”
  说著,那捕快另一只捏著纸条,示意给诸位同僚看。
  “这还用血书写著什么『酒儿殿下,您是心善的人,只望您放远空一条生路,为他寻一好人家——.—“
  “哦?酒儿这么说,还是仇杀?”
  “更像是被胁迫而死.”
  “唉,又是一桩江湖恩怨。”
  那小娃儿被捕快提著,极为难受,不断挣扎。
  眼前画面与捕快之语,字字诛心,又若重锤,敲在酒儿心底。
  她忽的大喝一声,“你放开他!”
  单听一声怒喝,在场诸位捕快只瞧眼前一,一道白影闪过,那提著娃儿的捕快猝然向后摔去,砸进屋內。
  而那娃儿,却被一白衣女子抱在怀中,长靴轻点飞檐,眨眼遁去十数丈。
  数位捕快『蹭”的拔出腰刀,知晓这白衣女子定然便是那位『酒儿”,当即运起轻功,飞身追去。
  入夜,扬州城外,明月高悬。
  哗啦啦河水清澈,映著银月,河流涌动,发出细细轻响。
  酒儿牵著马,在河边瘫坐下来,那娃娃被她裹著纯白披风,抱在怀中。
  酒儿望著河面倒映的一轮弯月,河上明月,细细碎碎,涟漪四起。
  呛鐺那娃儿落下了地,却是双手用力,握住清徐剑,拔剑出鞘,小脸得通红,指向酒儿。
  酒儿回眸望他。
  这时娃儿才知,这白衣女人,眼眶通红,兀自啜泣。
  原来方才是她在哭,於是河月细碎。
  两人对视少倾。
  不知是娃儿没了力气,还是什么,清徐剑无力垂下。
  “你叫远空?”
  “嗯——易远空。”
  “以后隨我姓萧吧。”
  “你叫什么?”
  “萧酒儿。”
  ?
  扬州城少了户人家,江湖多了位浪跡天涯的白衣女侠与年幼稚童,
  女侠是个笨蛋,分不清东西南北,不会生火做饭。
  倒是把娃儿也给带偏,一块分不清东南西北,却也让他年纪轻轻的学会做饭。
  有时娃儿饿了,女侠还想解开自己的衣襟餵奶喝。
  女侠这辈子没喜欢过什么男人,不曾生育,怎会有奶水?倒弄得娃儿满脸通红,女侠还非要按他脑袋,好悬没给娃儿憋死。
  娃儿说了不用喝奶,她还挨家挨户,寻求妇人能给些奶喝—唯恐將娃儿照顾不好。
  娃儿虽说自己叫萧远空,却又时常唤自己赵无眠。
  只是每次他这般自翊,都要挨酒儿的大嘴巴子。
  呆女侠,教育起孩子来,出乎预料不会手软。
  反倒是女侠的妹妹,萧冷月,看似心狠手辣,实则捨不得打,只捨得骂,甚至还整天和娃儿在临安游街当街溜子。
  但女侠並不常带小娃儿回临安,只有年关时才会回去,留至元宵。
  他们游歷江湖,寻著错金博山炉的踪跡,也寻著三十年前,辰国的旧人,旧事,旧物。
  偶尔累了,会住在青城山上,歇上一两月。
  这里是女侠长大的地方。
  青城山下,有一小镇,镇上有酒铺,是女侠的爹,萧灵运时常拜访的。
  女侠人如其名,是个酒蒙子,也时常去那儿买酒喝。
  她时常一边喝酒,一边提著剑鞘,督促娃儿在青城山练剑,动作稍有不对,娃儿屁股便要挨揍。
  女侠学了门手艺·缝製衣裳娃儿在长身体,又是习武之人,吃得多,长身体也快,近乎半月一个样。
  青城山下的衣裳铺子,没有一件合女侠心意,於是她决心自己做衣裳。
  “酒儿,我快被勒死了—
  “衣裳不合身?”
  “何止不合身,你,你这里面还有根针啊。”
  “针?没伤著吧?我就说怎么找不著这针——矣,你瞧见我那酒葫芦没?”
  “—你不是放在酒铺,明日清晨去取,说是想喝那酒铺的第一壶酒吗?”
  “哦。”
  女侠顿觉丟脸,有了用小本本记事的习惯。
  后来小本本也被女侠不知丟到哪里去,再也找不到了。
  有时一位小西天的尼姑会来青城山拜访酒儿。
  “呕吼,酒儿,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啦,?你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我不是她亲生的。”
  娃儿一说罢,就被女侠拿剑鞘揍,然后女侠又哭。
  也不知她在委屈什么。
  但她本就是个爱哭的人,有时娃儿说错话,她不生气,也不揍人,只是缩在一旁,默默抽泣。
  还得娃儿来哄。
  尼姑名为蓝秋霜,西凉盗圣,如今金盆洗手,不偷江湖-改偷小西天。
  总能从小西天顺来各种各样的宝贝送给女侠。
  “尼姑还喝酒?”娃儿有时会好奇问。
  蓝秋霜打著酒隔,红著脸,“寺里的蓝秋霜,是尼姑,寺外的蓝秋霜,是你酒儿姐姐的酒肉朋友。”
  “诡辩。”
  “嘿,你小子,怎么跟云舒一样不討喜。”
  “云舒是谁?”
  蓝秋霜看一眼酒儿,微微一笑,
  “你的酒儿姐姐当初为了寻你,为洞文方丈招了祸端云舒是洞文方丈的女儿,很漂亮,不如给你当媳妇?你日后好生待她,全当给你酒儿姐姐还债。”
  “哪有尼姑当媳妇的?”
  “哈哈哈——“”
  青城山內,总是縈绕著欢声笑语。
  青城山留下了许多娃儿的衣物,都是女侠缝製的。
  休息一两月后,他们接著动身,走南闯北,娃儿渐渐大了,酒儿却丝毫不见老,愈髮漂亮。
  只是时常咳嗽,有时甚至还会吐出黑血。
  娃儿有时会不知何时弄来银子,寻大夫给女侠看病,
  病是看不好的,但能让女侠次次开怀大笑,
  女侠是个怕寂寞的人,有时她去杀人,將娃儿留给江湖朋友照看。
  娃儿倒不如何,反倒是女侠每次回来,神情都有些担惊受怕。
  她喜欢听娃儿讲故事。
  娃儿似有数不清的故事可讲,
  女侠暗自斟酌,未来有一天,自己或许也会成为娃儿口中的『故事』。
  她想让这故事好听些,於是自己买了小本本,开始写起自传来。
  从自己的爹爹,萧灵运与太子妃的故事开始写,这是开天闢地,侠肝义胆的白衣女侠,酒儿故事的开端。
  开端有些长,女侠写了几日便倦了,將自传搁置一旁,接著同娃儿继续游歷江湖。
  遇见各方人,各方事。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酒儿心中,娃儿分明刚从扬州抱回来不久,可有朝一日,她忽的发现,娃儿的身高,竟已与她平齐。
  远空长大了—·
  +
  赵无眠已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多年游歷江湖的经歷,让他有著饱经风霜的成熟,却又带著意气风发的少年心气。
  他的武功很高,高到江湖上所谓元魁,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只是他不屑进京,领那皇帝牌匾罢了。
  他时常在路过的县城门口,寻著告示,为自己找些江湖活计,攒些银两,给酒儿买酒喝。
  今日告示,昭告天下,上面写著天子將流落在秦地的妻女迎回京师。
  夫人封为皇后,女儿则为长公主。
  这位公主,唤洛朝烟。
  赵无眠没见过,也没兴趣见,只是嘀咕一句。
  “这皇帝老儿倒是个痴情种,別家皇帝都是后宫佳丽三千,就他只娶一个,子嗣这么少就一个太子,一个公主———谁若能娶这公主,当上乘龙快婿,日后指不得还有资本角逐皇位———“
  “远空——”
  酒儿遥遥呼唤他,赵无眠移开视线,隨手接了一悬赏令,牵马提剑,转身离去。
  酒儿的身子骨,愈发虚弱,咳嗽吐血的频率,也愈发频繁。
  她並不似外表那般坚强。
  赵无眠打小就知道,酒儿是个爱哭的人,如今身体每况愈下,她更是时常趴在赵无眠怀中,竟像个小娘子般,埋头啜泣。
  她不让赵无眠告诉冷月姨娘与远暮。
  赵无眠这才知道,酒儿很少在临安停留,原是为了防止自己伤势暴露。
  赵无眠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寻了很多方法。
  有时,他会將酒儿留在客栈,自己孤身一人,策马离去,寻治病良方。
  就像儿时,酒儿留下他,自己孤身外出杀人一般。
  只是赵无眠一回来,酒儿就哭。
  赵无眠以为是酒儿毒发痛苦,问过之后,才知她只是寂寞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一日,在他们回青城山休整时,烛九天不知从何地得了情报,自林中杀出將其逼退后,酒儿伤势愈发严重。
  忽的便有一天,酒儿不见了。
  夕阳西下,少年站在夕阳下,站在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江湖。
  暮色淒迷。
  他不知这里是哪里,只知他一定要寻得酒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他也寻得。
  富酒儿要死了,所以她自觉离去。
  早在当初,她便有了决定。
  孤独寂寞的死去,一如当年萧灵运身死时,她孤独寂寞的闯荡江湖。
  她是心肠软的女子,实在想像不出,妹妹,远暮与远空知道她死讯时的表情。
  失踪,自然要好过身死。
  所以她离开了。
  她想去青城山,又不敢去,唯恐被赵无眠寻到。
  她將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青城山並没有什么。
  只是一柄剑,一块江湖偶尔寻得的东皇钟碎片,以及只写了开头的自传。
  她知道,赵无眠一定会来,所以在自传上隨意添了几笔。
  没什么意义,只是没忍住想和他交流,想留下自己的痕跡。
  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自己也不知是何地。
  一座平平无奇的山村,在村外修了平平无奇的小屋。
  屋旁,有条小溪,可供她洗衣生活。
  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太寂寞了。
  寂寞到酒儿已不能忍受。
  她时常在深夜后悔懊恼。
  自己不该离去的。
  她或许该做个自私的人。
  但说来可笑她已没了长途跋涉的力气。
  她的身子骨,已虚弱到,不外乎寻常妇人般。
  酒儿的生活,寂寞而艰苦。
  她既不心安,也不自得,只能在毒发时咬牙等死。
  她有时会想著,自己是不是该乾脆得自我了断。
  这个念头时常在她心头升起。
  可每每,又被她按下。
  不是因为她怕死,而是酒儿会像天真的小女孩一般想到说不定远空会找到她。
  找到她,又能如何呢?
  当初是酒儿自己决定离去的,而且哪怕赵无眠找到她,也断然救不了她。
  可酒儿还是会如此想。
  人都是矛盾的。
  现在一天又將过去,是个下雪天。
  这是一座北方的山村,雪势很大。
  鹅毛大雪,让酒儿感到寒冷,她多裹了些衣裳,髮丝盘起,宛若寻常妇人,提著篮衣裳,来至河边。
  河水寒冷,而刺骨。
  已是现如今的酒儿不能忍受的寒冷,但对於一个將死之人而言,这冷又不算什么。
  溪水清澈,很快的,酒儿白嫩细腻的小手,通红一片。
  洗净衣裳,她又提著这篮衣裳,回了屋內。
  將衣裳整齐悬掛在屋內,酒儿美目出神,有时会想起和赵无眠一块住在青城山,洗衣晾衣的画面。
  咔咔冬日,晾乾衣裳很难,酒儿点了火盆。
  火光汹汹,散著暖意。
  酒儿蹲在火盆旁,张开通红双手,烤火取暖。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明月升起。
  火盆渐渐熄灭了,酒儿点起烛火,將其放在桌上,就这般坐在桌前,扶额睡去。
  她太累了。
  忽然间,烛火轻摇。
  酒儿似心有所感,抬起眼帘,透过烛火,看向门外。
  刚睡醒的视线,带著朦朧,烛火在眼前,映出些许红晕。
  她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似乎已看了她许久,似乎又只是刚刚来到。
  她的心开始跳,不由站起身。
  她站在烛火旁,灯火落在她的脸上。
  那人站在屋外,只有月光洒落。
  即便来人的个儿高了许多,即便他的变化很大,即便他甚至已不知为何白髮垂肩。
  可她依旧能一眼认出,他是谁。
  酒儿的心,近乎停止了跳动,不敢相信。
  两人就这样默默凝视著彼此,没有一人说话。
  此刻,还有什么样的言语,能表达他们心中的情绪呢?
  呼呼晚风携著雪,將屋中摇曳烛火,缓缓吹灭。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