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三川重逢（下）
  吴家大院的废墟之上，金色的剑气洪流如天河倒灌。
  “赵炎，你的人生，便是在追逐那黎明之光的一生。可现在……已经……入夜了！”
  高悬於空的幼年高皓光，声音嘶哑。
  在短时间內，接连催动两道大神通法符，早已超出了他肉身的承载极限。
  他满眼悲痛地，俯瞰著下方在无尽剑气中奋力挣扎的绿袍身影，视野因七窍涌出的鲜血而变得模糊，却依旧死死地锁定著对方，不敢有丝毫鬆懈。
  然而，被万千剑光笼罩的赵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恨意，释然的笑了。
  被乌云遮蔽的圆月悄然探出云层，清冷月华如水。
  “疾！”
  高皓光高举的剑指，决绝斩落！
  盘旋在他头顶上空，数之不尽的金色剑光，发出震颤天地的嗡鸣，朝著赵炎狂涌而去！
  面对这必杀的一击，赵炎挥舞两把巨型血刃，如奋臂螳螂，举刀伐天！
  “哐！哐！哐——！”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撞击声，连成一片。
  金色光剑无物不斩、锐不可当！
  仅数息之间，巨型血刃便被无穷剑光，斩得寸寸碎裂，彻底溃散。
  然而，高皓光终究是幼年。
  纵使凭藉未来的自己“开掛”，能发挥出法符的十成威力，但战斗经验毕竟稚嫩。
  而他的对手，是赵炎。
  一千五百年前便已证得大神通学位的忘川至尊！
  即便如今转生为法尸，实力百不存一，但其奋战一生所磨礪出来的战斗经验与本能，却不会有任何的削弱！
  散王剑阵虽强。
  可高皓光一时间却也无法將赵炎彻底消灭！
  他用余光瞥向师父等人，心中愈发焦灼，再度疯狂透支著自己的肉身承载力，將剑阵加速！再加速！
  金色剑雨，几乎化作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光幕！
  可就在此刻，赵炎抓住一个转瞬即逝的空当。
  反手一甩，一道血色匹练，穿透了剑阵封锁，直袭高皓光的本体！
  “不好！”
  高皓光瞳孔骤缩，没有再有任何犹豫，祭起自己手中最后一张法符。
  “三真通玄再化符！上！”
  “唰——”
  捏著法符的右手，捏了个空。
  “！！！”
  高皓光看著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指，整个人都懵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
  “不……不见了？”
  臥槽！我符呢？我那么大一张大神通法符呢？！
  ……
  无人能够感知的因果层面中，小绿团抓著那张刚刚“顺”过来的符籙，心中一阵后怕。
  够了够了。
  掛开到这种地步，两张大神通法符就已经够把赵炎给打死了！
  这三张一起用，且不说幼年高皓光吃不吃得消，赵炎肯定是连渣都不会剩了。
  真是一口一个不忍心，一打一个不吱声，招招往死里灌伤啊！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战局，已然分出了胜负。
  被赵炎用来换位突袭的血身，在冲至半途之时，便被追之不及的漫天剑阵，彻底绞杀。
  而赵炎的本体，提刀杀向高皓光，却被马朝等五人拼死拦了下来。
  只是一瞬！
  “轰——！！！”
  无穷无尽的金色剑阵，已经调度完毕，从他的身后，奔涌而至，將他的身影彻底吞没。
  战斗，似乎……结束了。
  巨大的消耗与反噬，让高皓光再也无法维持身形，眼前一黑，从高空无力地坠落。
  “皓光！”
  马朝等三人大惊失色，赶忙飞身上前，合力將他接住。
  就在眾人欢庆之时。
  无人知晓。
  就在赵炎被金色洪流彻底淹没的最后一个剎那，烙印於灵魂最深处的战斗本能，驱动完成了最后一次换身，將自己的头与血身做了交换。
  视野被无尽金光吞噬，一股微弱联繫跨越了生死界限，连接到了战场边缘一滴早已被遗忘的血液之上。
  ……
  当赵炎再度睁开双眼，以那滴血液重新幻化出血身时，却愕然发现，自己已不在吴府战场。
  晚风清冷，吹拂著山巔之上，如血般绚烂的彼岸。
  “这里是？”
  他环顾四周，山的另一边，一道熟悉的轮廓让他心头一动。
  他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
  巨石之上，巴掌大小的陶人，遥指远方。
  “果然是……这里么？”
  赵炎低声呢喃，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四周。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注视著自己。
  或许，也正是那未知的存在，將自己搬运到了此地。
  可是，看不到。
  夜色寂静，四周空无一人。
  “是想……让我最后，再看一眼……『家』么？”
  他这残破血身，已是风中残烛，最多不过半日，便会消散於天地间。
  小绿团有些焦急。
  赵炎没有因果律神通，故而无法看到自己。
  这层隱匿，是因果律神通对自身的一种保护机制，一旦主动撤掉，他这缕元神，立刻就会被因果律之力修正、抹除！
  所以，他无法直接现身告诉赵炎，眼前这陶人已被姜明子炼製成法宝，將残破血身融入其中，便能去到百年之后，与他心心念念的上官师姐再度重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赵炎静静地站在陶人边上，深深凝望著远方那片承载了他与师姐百年美好时光的地方，眼中流露出无尽怀念与温柔。
  忽然，一股熟悉到让他心悸的法力场波动，从身旁的陶人处传来。
  赵炎惊愕地扭过头。
  只见陶人身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了一层摇曳的、琉璃般的翠绿色火焰。
  “这……这是，姜明子的……本命神通？！”
  作为曾经並肩作战、一同成长的挚友，他如何会认不出【常世明子】？
  可於上下三千年的时间长河中，影响任何一个时间节点里，与施法者有因果关联的物件，使其短暂拥有其他法宝的神通，因果关联越大，则所化法宝越强！
  可是，赵炎却没明白，姜明子在这个时候动用【常世明子】，將陶人炼製成法宝，意义何在？
  为了……彻底杀死自己？
  如今的自己，最多半日就会消散，根本没这个必要啊。
  翠绿火焰轻轻摇曳，仿佛……某个贱人正在朝他贱兮兮地勾著手指。
  赵炎先是一愣，隨即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这傢伙，临死了，也不让我安生么？”
  他伸出手，按在陶人上，探测这件法宝的用途。
  “封存此残破血身……直至……未来？！”
  法宝的特性查明后，他眼中疑惑反而更甚。
  然而，或许是接触【常世明子】的缘故，赵炎终於“看”到了，一直盘旋在自己身旁的……小绿团。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小绿团幻化为成熟体高皓光，简单解释道：
  “上官宵在百年后等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赵炎的身体猛地一震。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收回手，深深地抱拳一揖：“皓光小哥……多谢了。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成熟体高皓光同样抱拳回礼。
  他抿了抿嘴，看著赵炎的身影开始化作点点血光融入陶人，在最后的一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轻不可闻的补上了一句：
  “……师父。”
  赵炎融入陶人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似乎是笑了笑，最后的一缕血光，彻底没入了陶人之中。
  山巔再度恢復了沉寂。
  陶人身上的绿炎，也渐渐收敛。
  “王八仙君，你就不打算现身一见？”
  成熟体高皓光撇了一眼即將熄灭的绿色火焰，冷笑道，
  “坏事做尽，心中有愧，无顏再见故友，所以又缩回你的乌龟壳里了？”
  赵炎没有因果律神通看不到，他如何能看不到？
  “呵呵，小小灰崽，胆子不小啊。”
  一个懒洋洋、贱兮兮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却仍未现身，
  “本仙君若是此刻现身於此，与你相见，必然会引得因果律之罚降临。我倒是无所谓，灰崽你怕是
  姜明子的声音传来，却仍未现身。
  成熟体高皓光不爽地撇了撇嘴。
  这是实话，却也是藉口。
  “话说回来，灰崽你刚才……是不是管那个姓赵的叫『师父』了？”
  姜明子玩味的声音再度响起，带著一丝故作委屈的腔调，
  “嘖嘖，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啊。他才教了你多少东西？本仙君我辛辛苦苦，又是给你留法符，又是教了你这么多，怎么就没听过你叫我一声『师父』呢？真是个小白眼狼。”
  成熟体高皓光回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所经歷的无数苦难与绝境。
  每一次，確实都是依靠著这个“王八仙君”留下的后手，才得以化险为夷。
  但我为什么会屡屡犯险，你特喵的是半点不提啊？！
  “呵，想让我叫你师父？做梦去吧！王八仙君！”
  小绿团冷笑一声，身形再也无法维持，化作点点光芒，回归了属於他的那个时代。
  ……
  【公元525年。】
  三真第一法府。
  姜明子打了个哈欠，身上有著湮灭之力所留伤痕，却仿佛没事人一般，脸上却带著满意的笑容。
  他再度掐诀，对著陶人施展【常世明子】。
  这一次，是为了確保，这封印了挚友残魂的信物，能够安然无恙地，去往那个……他本已无法抵达的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