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圣塞勒斯汀的离去与她降临之时一样突兀而耀眼。
  没有辞別的话语。
  没有多余的指示。
  仅仅在一阵令人无法直视的绚烂金光之后，她与那艘小型圣殿舰船“圣言號”便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自美杜莎星系的虚空中彻底消失。
  只留下无尽的猜测与空气中隱隱迴荡的神圣气息。
  对於驻守美杜莎的国教代表而言，活圣人的降临与离开本身即是一剂强效的振奋剂。
  成为他们宣扬原体回归这一“神跡”的至高佐证。
  他们忙於记录神圣的徵兆、组织盛大的布道。
  將此事极力渲染为帝皇对美杜莎、对钢铁之手的格外眷顾与恩宠。
  然而，在卡拉达要塞的核心指挥层內，气氛却远比外部看来更加凝重。
  圣塞勒斯汀所带来的，绝非仅仅是一道祝福。
  她传递的是一则隱秘的口信。
  连同它一同到来的，是一个远比此前更为复杂的局面。
  审判官沃伦的处境变得极为尷尬。
  活圣人的降临，尤其是她明確指名要面见陈曦这一举动，无形中极大提升了陈曦的权威与事业的正当性。
  仿佛他的一切行动都获得了来自亚空间之外的最高认可。
  相形之下，沃伦那些藏在阴影中的猜忌与秘密调查，在活圣人所彰显的“神跡”面前，显得格外渺小、可笑。
  甚至透著一股褻瀆的意味。
  他的技术神甫们未能在费鲁斯身上找到任何决定性的“异端”证据。
  扫描数据固然异常，却无法明確归类定性。
  他所安插的眼线与所有试探性的接触，要么一无所获。
  要么被对方巧妙利用。
  反馈回来的儘是经过精心加工的、充斥著宗教狂热色彩的无效信息。
  陈曦所编织的情报网络，如同一张无形却极度坚韧的网。
  將他的一切行动都牢牢限制在狭小的许可范围內。
  在数次试图申请延长巡检时间、或扩大检查范围的请求，均被费鲁斯以“军务紧急，恕不接待”为由冰冷而强硬地回绝之后，沃伦清楚地意识到，他已暂时失去了最好的调查时机。
  最终，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清晨，沃伦的舰队——“涤罪之火號”及其两艘护卫舰——缓缓驶离美杜莎轨道港。
  没有欢送仪式。
  没有礼节性的道別。
  只有一道冰冷简洁的离港许可指令。
  在启程前的最后一条通讯中，沃伦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能凝出冰水。
  他透过视讯屏幕，死死盯著代表卡拉达要塞的通讯官——其背后无疑是陈曦和费鲁斯的共同意志。
  声音因压抑的愤怒和不甘而显得嘶哑。
  “转告陈曦审判官，以及……原体大人。”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后面的称谓。
  “审判庭的注视从未离开。”
  “真相或许能暂时被掩盖，但绝不会永沉黑暗。”
  “这次的『巡检』结束了，但调查……远未终止。”
  “我会找到答案的，我发誓。”
  这赤裸的威胁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滑过通讯频道。
  隨即被单方面果断切断。
  黑色的审判庭舰船调整航向。
  引擎喷吐出幽蓝的尾焰，逐渐加速。
  最终撕裂现实宇宙的帷幕，跃入亚空间，消失不见。
  潜在的內部威胁暂时消退。
  但核心层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这绝非终结。
  沃伦那被挫败所滋养的偏执不会消失。
  只会在沉默中变得更加警惕和危险。
  他就像一条嗅到血腥味却被暂时驱离的鯊鱼。
  始终在深暗的洋流中徘徊。
  耐心等待著下一次突袭的机会。
  压力並未消散，只是悄然转移了形態。
  外部的直接窥探虽暂告段落。
  但內部整合的重担与未来局势的不可预测性，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和迫人。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陈曦的內心此刻拥有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支点。
  那句仅他一人深知其重的“马卡多是对的”。
  帝皇这则直接的口信，赋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他所选择的道路並非歧途。
  而是一条被最高意志所默许、甚至亟需的变通之道。
  这让他面对费鲁斯时更加从容不迫。
  在推行各项整合与改革政策时，也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与费鲁斯之间的交流变得更为直接和高效。
  原体或许仍对那句帝皇的口信心存疑虑。
  但她能清晰地察觉到陈曦身上某种微妙的蜕变。
  一种更深沉、更根植於內的自信与决断力。
  她將这种变化归因於活圣人降临所带来的权威提升。
  並未深入探询。
  而是选择將全部精力继续投入到军团紧迫的整合大业中。
  整合的步伐明显加快。
  《戈尔贡训令》修正案被不遗余力地推行。
  其中强调的“守护”与“效率”並重的理念，正逐步渗透至军团的每一个角落。
  从各个子团匯集而至的新兵，在美杜莎接受费鲁斯的亲自监督，进行改造与训练。
  基因种子的筛选与植入效率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军工厂全速运转。
  新式装备源源不断地走下生產线。
  轨道防御体系与行星级虚空盾发生器被反覆测试与校准。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沉沉地笼罩著整个美杜莎。
  所有人都预感到，沃伦的离去与活圣人的降临並非风暴的平息。
  恰恰相反，这或许是更大风暴来临前，那短暂而压抑的寧静。
  帝国绝不会轻易接受一位死而復生的原体以及她正重新集结的强大军团。
  混沌、异形……银河中的各方势力都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
  “必须加强巡逻和监控范围。”
  哈索尔在一次高层军事会议上提出建议。
  她的目光扫过星图上美杜莎周边那广袤而晦暗的星域。
  “不仅仅是邻近星系，我们必须向更远处的黑暗空间派遣侦察舰与长程监控探测器。”
  “我们需要儘可能早的预警时间。”
  她的提议获得了毫无异议的全票通过。
  一支支小型侦察舰队如同被撒入漆黑深海的探针，悄然驶离港口。
  它们的任务是监视亚空间的波动以及任何舰队调动的跡象。
  卡拉达要塞强大的传感器阵列开始全天候满功率运行。
  细致扫描著每一条通往美杜莎的潜在航路。
  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波动。
  费鲁斯屹立於要塞最高的观测平台上。
  俯瞰著下方繁忙的港口以及远方熔炉世界那永恆不息的炽热烟柱。
  她的戈尔贡之肤在冷冽的星光下流转著晦暗的光泽。
  “风暴就要来了。”
  她低沉的声音如同一道精准的预言。
  消散在美杜莎特有的凛冽寒风之中。
  陈曦静立其侧。
  目光同样投向那片深邃无垠、隱藏著无限危机与可能的星空。
  “是的。”
  他回答得异常平静，却蕴含著不容动摇的力量。
  “但这一次，我们已有所准备。”
  帝皇的口信在他心中反覆迴荡。
  它既是守护的盾牌。
  也是驱策前进的鞭策。
  他们必须利用好这短暂的寧静期。
  尽一切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以迎接那必將到来的、未知却註定严峻的挑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