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姜大师的坐镇之名
作者:歪歪小虫      更新:2025-10-29 21:48      字数:4287
  此时,不独王逊惊愕,围在那里的一眾匠人们也同样以惊异的目光,看著段融和那个佛头。
  那个瘦高的老木匠更是微微张著嘴,眼神发怔地死死盯著地上的佛头。
  这个老木匠做了四十多年的活计了,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个石雕佛头的造诣以及其细节处的圆润,绝对超过他在作坊里见过的所有匠人。
  “老朽做活儿也有四十年了。还不曾见过这样的佛头。每一刀都在点上。后生,你是如何做到的?”许久后,老木匠终於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有一种震惊后的平静,看著段融问道。
  段融摸了摸鼻子,轻轻一笑,搪塞道:“大约忽然开窍了吧……”
  老木匠微微一愣,接著便目色深邃地再次看向地上的那个佛头,似乎是在咂摸著段融话里的意思。
  从昨天的那个佛头来看,段融显然於石雕塑像一道,是有些底子的,但在细节处,却还很是粗疏。
  但到了今日,不过一日而已,竟然圆润灵动到如斯地步……
  可这石雕的技艺,还有打磨的细腻工艺,说到底乃是水滴石穿的功夫,绝不是靠顿悟就能一蹴而就的。
  老木匠再次抬起头来,目中依旧闪著疑惑。
  段融看出来这老头有些固执,怕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便立马打哈哈,道:“东家,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
  “哦,好。”王逊从杌子上抬了下屁股,应道。
  段融隨即走出了作坊,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免得那些匠人们继续詰问於他。
  段融走后,王逊和那些匠人却还围著那佛头,许久不肯散去。
  其中一个匠人道:“东家,你看此佛头的水准。通过永寧寺的考核,应该不成问题吧?”
  王逊闻言,心头一紧,目光冷冽地看了那匠人一眼。要不是此人平素老实,他甚至怀疑他窥探到了什么。
  王逊打量著那个佛头,想著两日前,在城外的那山神庙里,段融的那话。“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
  彼时,他觉得此话荒唐。但现在看来,此言非虚。只是,这是如何做到的?
  王逊也和这些石雕木像,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了,深諳这一行里的门道,更清楚其中的艰辛。这世上,绝没有人,在一日之间,能有这么大的进益。
  “这好像有些邪门啊!?”王逊看著那个佛头,不免疑竇丛生起来。
  这日后,段融几乎每日都会用心打造出一件近乎完美无瑕的工艺品出来,佛头、木雕、各种纹繁复的宗教仪式法器,不一而足。
  数日后,无论是王逊,还是那些匠人,都已经从惊嘆变成了折服。
  匠人们中间,再没有人说什么姜青玉是东家的私生子这种腌臢话了,现在他们都在说,姜大师是东家请来,坐镇寸木堂的。
  段融做好的那些石雕、木雕,都未出寸木堂,而是被王逊放在了一个特定的架子上。他嘱咐那些匠人,让他们在做活儿之余,多观摩学习,如此一来,对他们技艺的提高,是大有裨益的。
  这几日过去,王逊对於段融能通过永寧寺的选拔考核,已经不再有任何疑虑,以他的那种眼光来看,段融所做出来的那些东西,每一件都堪称珍品,足以传世的那种。
  至於段融於此道为何能如此利害,王逊也不再去乱猜,毕竟他是来自宗门,而且手持黑纹令,说不定原本就是有备而来,多有奇异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通过选拔考核已经没有问题,那么,就是他参加考核身份的问题了。其实,关於这一点,王逊也早已经有想法了。
  转眼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这个节点,正是要向永寧寺递交推举名额的时候。
  所推举的人,如果通过考核,就能免去推举的作坊三年的赋税。但为了防止乱推举人,每推举一个人参加考核,是要交纳各种费用的,不仅在永寧寺那里要交银钱,在官府那里也要交银钱。
  故而,除非很有信心,要不然各个作坊是不会乱推举人的。
  寸木堂,已经四年,也就是连续两届,都未向永寧寺递交过推举名额了。
  这日,王逊走进作坊,各个匠人都在做活儿,段融正在给一尊木雕彩绘。王逊看了段融那里一眼,却是缓步走到了一个匠人的身后。
  那匠人不过二十岁出头,眼眸看起来似乎有几分阴鬱,他正在一个木板上,手捏雕刀刻著纹,他做的很是仔细,目中阴鬱的底色里闪出专注的光芒。
  此人叫朱士成,到寸木堂做活儿,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年而已。
  王逊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他做的似乎太专注了,压根就发现王逊。
  王逊咳嗽了一声,这时,朱士成手中的刻刀才轻轻一顿。
  王逊道:“士成啊!”
  朱士成闻言立马起身,站在一边微微躬身,恭声道:“东家。”他的目光有点恐惧,因为他害怕是自己做的活儿有了什么问题,卖主给退回来了。
  这种事,在寸木堂是时有发生的,有些时候,是活儿確实是瑕疵,也有时候是卖主故意刁难找茬儿。不论哪一种,做活儿的人都会被处罚。
  王逊看出了朱士成的不自在,笑道:“別那么紧绷著。我是想让你参加这届永寧寺的选拔考核。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朱士成闻言一愣。“参加考核?!”
  不独他发愣,作坊內的眾匠人心头都颇为不解。朱士成的活计在他们中间,的確是算好的,但距离参加考核,还是有些距离的。
  而且就算真的要找人,参加永寧寺的选拔考核,不考虑姜大师的情况下,在他们这批人里头,朱士成也不是最好的。
  “东家,你是说让我参加永寧寺的选拔考核吗?”朱士成有些不太確定地问道。
  王逊道:“怎么?对自己的技艺没有信心吗?我仔细观察过,你做的活儿不错,还是有可能通过考核的。”
  朱士成此时已经忍不住心头狂喜。他其实对於技艺颇为痴迷,要不然也不可能二十岁出头,就能在寸木堂站稳脚跟。
  他自然知道,他的水准跟那个老木匠还有另一位石匠师傅有点差距,但有时候又不免觉得彼此是各有千秋,更何况,那两位都上了年纪呢。
  一个人但凡痴迷於某种技艺,而且又长期钻研,都会失之傲慢。所以,才有个词叫做文人相轻。除非是极大的差距,难以罔顾,比如姜大师。
  朱士成压下了心头的悸动,道:“东家,那姜大师呢?有姜大师在,哪里轮得到我呢?”
  王逊道:“姜大师,不是我寸木堂的人。他只是在这呆一段时间,再过个把月就会离开的。”
  朱士成道:“哦,这样啊。”
  王逊道:“怎么?士成,你不愿意去?”
  朱士成道:“这说哪里话呢?东家栽培我,士成怎会不识抬举呢?!”
  参加一次考核,费的银钱可是不少。能参加就有机会,一旦通过,那以后就是宗门的匠人。怎么也比窝在这个小作坊里强得多。
  王逊道:“那就好。这一个月不派你单子。好好准备考核。爭取给我减三年赋税。”
  朱士成道:“东家放心。士成一定奋力一搏!”
  王逊点了点头,將盖了寸木堂印章的推举函递给了朱士成,说道:“这是推举函。你去你们朱家宗祠,跟族长拿了族谱。带著族谱和推举函到官府去报名。”
  王逊说著又摸出一小包银子,压在推荐函上,一齐给了朱士成,说道:“这是在官府那报名所要上交的银钱。还有一些盈余,给你们族长买些礼物。”
  朱士成感恩地接过,眼眶有些泛红。他家道中落,父母早亡,想要跟族长拿族谱,也得族长愿意理他才行。
  东家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有这个交代。
  朱士成顿时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拿著推荐函和那包银钱,哽咽道:“多谢东家。”
  王逊道:“去吧。官府开放报名时间只有三日。早办好,早安心。”
  “嗯。”朱士成答应著,抹了把眼角的泪痕,向王逊鞠躬后,便出了作坊。
  一眾匠人都伸头目送著朱士成离开,只有段融整个过程中,一直在鼓捣著手中的木雕,连头不曾抬过。
  朱士成走后,王逊轻咳了一声。
  那些愣神的匠人们才回过神来,开始做起了手里的活计。
  王逊隨即便走出了作坊,他走过段融身侧时,两人的目光短暂交匯,心照不宣地各自沉默。
  王逊走后,作坊內便炸了锅了。
  一个中年胖匠人探头,道:“老秦啊,你说朱士成那小子,真能通过考核?恕我眼拙,我怎么觉得差点火候呢?”
  这老秦说的就是那个瘦高的老木匠,他闻言冷哼了一声,道:“別在背后嚼舌头。是你懂?还是东家懂?”他说著,用下巴点了点在那头埋头做活儿的段融。
  那中年胖匠人会意,隨即闭了口。
  老秦扭头看向身后朱士成那个的空位处,心里不免冷哼了一声。在他看来,朱士成绝无可能通过考核。
  朱士成上午出去,赶天擦黑的时候,就回到了寸木堂。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难掩他的喜色。
  王逊和段融正在小房间里吃饭。
  段融平素都不怎么来吃饭的,但他今天也过来坐在这里,为的就是等朱士成回来。
  果然,两人刚坐下没多大会儿,朱士成就进来了,他目色一动,便一脸喜气地叫道:“东家!姜大师!”
  王逊正吃著卷饼,吸溜了下滴下了汤汁,道:“回来了啊!报名的事,都弄好了吗?”
  朱士成道:“弄好了,东家!报名凭证已经领回来了。”
  “嗯,我看看。”王逊说著,放下吃了一半的卷饼,將油手在身上擦了擦。
  朱士成蹙了下眉头,虽然王逊擦了手,但那双手在灯光下还是油乎乎的,这张报名凭证,现在可是他的命根子呢。
  但他报名的银钱,还有那推荐函都是王逊给的,王逊要看,他也不敢拒绝,只得尷尬地笑了笑,將报名凭证从上衣內兜里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王逊。
  王逊接了,將那报名凭证打开,就著灯光看去。
  只见上面有朱士成的勾勒画像,还有他的姓名、籍贯等各种信息,旁边还有举荐他的作坊名字,自然就是寸木堂。
  落款乃是甲辰年十月,都护府。旁边还有都护府的大印。
  段融也伸过头来看,他瞄了一眼朱士成的勾勒画像,確乎跟他有几分相像。
  所谓勾勒画像,乃是都护府的画工,现场所画,每日人数眾多,能有五分像就不错了。
  王逊自然很清楚这种情况,再加上朱士成和段融的形貌大样,虽然两人站在一起很易分辨,但若是画了勾勒画像,很难说是像谁。
  这也是王逊,之所以选择朱士成,就料定是这种情况。他也是匠人出身,匠人比画工,更懂形貌。
  段融瞄了那勾勒画像一眼,就只低头吃饭了。
  王逊看过后,合上了报名凭证,递向了朱士成。
  朱士成的那双眼睛一直就盯著王逊手里的报名凭证,生怕出了岔子。王逊一递,他就立马向前,给接了过来。
  王逊道:“报名凭证可得收好。考核那天就是靠此物,方能进入永寧寺的。”
  朱士成道:“东家放心。我就是被人摘去了心肝,也不会丟了它。”
  王逊道:“嗯,那就好。你去吃饭吧。”
  朱士成答应著,转身出了房间,往对麵食堂去了。
  朱士成走后,段融就直接起身,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这一个月,朱士成不做单子,一直在准备考核的事,一个月下来,整个人却是瘦了一圈。这一个月下来,他越准备越没有信心。加上老秦,还有那些匠人们都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挖苦嘲笑他。
  他也从最初的狂热,慢慢冷静了下来。
  朱士成慢慢地看清了自己,也就是他基本是没什么希望,能通过永寧寺的考核的。
  但是,若是如此,东家为何愿意银钱推荐他去参加考核呢?那可不是小数目,足足十多两银子呢!?
  东家经营寸木堂二十多年,什么水平的匠人没见过?怎么可能在他这看走眼呢?
  这些问题困扰著朱士成,但眼见两日后就是考核日了。东家银钱也了,他名也报了,只得硬著头皮上了。
  这日下午,朱士成正翻著册子,想最后再熟悉一遍那些繁复的纹,就在这时,王逊忽然冷著脸进来,道:“士成啊,明日就是考核日。下午別在作坊里了,你跟我过来,我有几句话交代你。”
  王逊说完,便转身出了作坊。
  朱士成闻言,便合上了册子,脸色阴鬱地跟著王逊向后院走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