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王逊之莽
作者:
歪歪小虫 更新:2025-10-29 21:48 字数:4304
西都府乃是雍州的首府。
这永寧寺不仅是西都府最大的寺庙,也是整个雍州最大的寺庙。可以说是佛门在世俗世界的最高代表了。
而这永寧寺的知客僧竟然是他们的暗探,这个位置如此重要,所以段融第一个念头,就是通过此人是和法相宗產生了瓜葛的了。
但杨若水却告诉他不是的,和法相宗產生瓜葛的不是此人,乃是寸木堂,这一点大大出乎了段融的意料。
段融看著杨若水,问道:“寸木堂是如何与法相宗產生瓜葛的?”
杨若水道:“寸木堂乃是做木雕、石雕以及裹金、彩绘等工艺作坊。法相宗是佛教宗门,许多神像与法器都需要定期重新进行彩绘裹金,以保证其光鲜富丽……”
段融目色微微一亮,他立刻就理解了这其中的逻辑,便道:“寸木堂里有匠人进入了法相宗?”
杨若水道:“不错。这些年来,寸木堂有两人考入了法相宗,成为了宗门內的匠人。”
段融眉头一凝,道:“宗门內的匠人?”
杨若水道:“是的,大人。”
段融道:“你刚才说了考入。如何考?”
杨若水道:“大人不知这雍州的风俗。此地崇信佛门,神像和法器都是颇为重要之物,而这些东西消耗颇大,都需要人做的。且不说,寺庙里繁复的宗教仪式,对这些东西需求之多。就是一年中,普通民眾请回家里的各种神像法器,也不知凡几了呢。故而,像寸木堂这样的作坊,在雍州地界很多,常年都接著许多寺庙的定单呢。”
“法相宗里的也同样如此,但宗门与寺庙不同的是,宗门的神像和法器都不外包,而是常年养著匠人,就在宗门內自己做这些东西。”
段融道:“故而宗门就需要选拔匠人?”
杨若水道:“不错。此事由永寧寺主持,每两年一次,在雍州地界选拔优秀的匠人进入法相宗。凡是有点规模的作坊,都有举荐名额。只要坊內有人考入,就可以减免赋税。”
段融的大拇指搓了搓关节,一个想法已然在心中成形。
既如此,他大可以藉由寸木堂,通过考核,以匠人的身份进入法相宗。
这种事对他来说,並无难度。通过吞噬器灵,无论多么复杂的工艺,他都可以在短时间內到达相当高的造诣,通过考核,绝对没问题。
段融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下一次的考核是在何时?”
杨若水挠了挠头,道:“这个具体属下也记不清楚了。应该就是在今年。具体的日子要问王逊呢。”
段融道:“你安排一下,我要和王逊、还有那位永寧寺的知客僧见一面。”
杨若水闻言,面露难色。
段融注意到杨若水的脸色,问道:“怎么?有困难?”
杨若水道:“寸木堂的东家王逊,大人想见,属下明日就可联络。只是那永寧寺的知客僧,却不易见。”
段融道:“为何?”
杨若水道:“永寧寺乃是雍州第一大寺,戒律森严,他虽是知客僧,也不能隨意出寺。我们有消息互通的渠道,但若要见面,却极为不易。”
段融道:“罢了。那永寧寺的知客僧,见不见无所谓。先安排我见见寸木堂的东家王逊吧。”
“是,属下明日一早我就去跟他联络。”杨若水说完,看了一眼破庙门外的黑魆魆的天色,又道:“现在夜色正浓,大人不如先休息会儿吧。”
段融嗯了一声。
杨若水道:“大人,请睡这里吧。”杨若水伸出手来,让向神龕旁自己的臥榻那里。
段融笑了一下,道:“不用。那是你的地方,我就不鳩占鹊巢了。”段融说完,直接走到破庙角落里,果然那里还有一小堆干稻草,他就直接睡在了上面。
杨若水等段融睡下后,才走到了神龕旁,重新躺了下去,但他却怎么也睡不著。
段融躺下后,却是心念一动,神识过处,便將破庙里诸位乞丐的神魂幻境全都破碎了。
那一刻,那些乞丐的身体都颤了一下,砸巴著嘴,半眯著眼看了一下,便知道自己又做了个破碎的梦,翻个身就又继续睡了。
破庙里便再次响起了鼾声、打嗝、放屁间歇性交杂的混声。
这种熟悉的声音响起后,杨若水的睡意便慢慢地涌了上来,很快就睡死了过去……
翌日一早,乞丐们都还在睡著,杨若水已经紧了紧裤腰带,从他的臥榻里爬起来了。
段融天刚蒙蒙亮就已经起来了,他此时正坐在破庙门口看著路过的行人。
杨若水起来后,段融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两人都没说话。
杨若水勒好裤腰带,又从神龕底下,拿出一副快板,往后腰一別,便出了破庙,段融隨即跟了上来。
段融若不跟来,杨若水自己就会去跟寸木棠的王逊联络。但段融既然跟来,就是想看看他的联络方式。两人心照不宣,一前一后走著,谁也没跟谁搭话。
西城这片的市井烟火气最浓,街边各种早餐铺子都冒著蒸腾的热水。摊位上吃早餐的,如流水席一般,一茬儿一茬儿地换著。
段融跟著杨若水,穿过了两条街,拐进了一条有些偏僻的巷弄里。
两人走到了有一棵大梧桐的院子旁,杨若水忽然站住了,打眼瞄了一下,只见院门还未开呢。
段融便知道到了。他仔细地看了看这院子。仅从外面看,就是一座普通的院子,倒是颇大,院里的一棵梧桐树,枝叶都伸出了围墙来了。
只见院门旁的石墙上,掛著一副漆皮剥落的木牌子,上面倒是写著寸木堂三个字。
段融微微摇头,觉得就这么掛个牌子在那儿,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
杨若水看出了段融的意思,便说道:“这些作坊吃的都是寺庙的生意,木牌什么的无所谓的,主要看工艺的水平……”
杨若水正说著,院门忽然咯吱一声打开了,门房拖著一条扫帚,打著哈欠走了出来,开始打扫院门处的浮灰。
杨若水一见院门开了,便抽下別在后腰的快板,哎呀一声就跑了过去,站在院门那里,打开快板,就唱起了数来宝。“打竹板,响叮咚,里面掌柜的您听端详。今天不把別的表,专表您的寸木堂。”
那门房正在扫地,听到杨若水在那唱,立马用扫帚打了过来,骂道:“走,走,走,我们掌柜的还没起呢。”
杨若水灵活地闪身一躲,却是继续满脸堆笑地唱著:“堂里师傅手艺强,墨斗画线直又长。刨一推卷银浪,锯子一响木头香。刀雕细刻有神力,榫卯契合有主张啊有主张……”
门房一边打著,杨若水一边躲著,別看他是跛子,身形却很是灵活,一边闪著,但手里的快板和嘴里的唱词都不曾停呢。
门房无法,而且院门处的浮灰也扫得差不多了,便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转身进院,关了院门。
那门房拖著扫帚一进院里,便见堂屋门口那,站著一个身材高大,方脸蜡黄脸皮的中年汉子,一双虎目正看向他。
那门房被唬得一跳,便叫道:“东家早!”
此人正是寸木堂的东家,王逊。
王逊看著那门房,问道:“刚才外面什么事?吵吵嚷嚷的。”
门房道:“有个跛子乞丐,大清早的就在那唱数来宝。也不是逢年过节的,就在那瞎胡闹。赶也赶不走。”
王逊嗓子里轻嗯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堂屋。
院门外,杨若水收了快板,看著段融,道:“走吧。”
段融道:“这就完了?”
杨若水道:“还没呢,要看情况。”
说著,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这巷子,回到了破庙里,这时候,那些睡过头的乞丐们才陆陆续续地爬起来。
杨若水只在这破庙內坐镇,其余乞丐都往各个街巷去討吃食去了。
段融便也跟著杨若水在这破庙里呆著,因为联络王逊的事,似乎还没完,段融等著杨若水下一步怎么做呢。
到了中午时分,日头已经老高了。杨若水忽然起身,看了段融一眼,便走出了破庙。段融会意,立马跟了出去。
两人再次来到了寸木堂的那个偏僻的巷子里,站在院墙外,只见院里面的那棵梧桐树的一根枝柯上,却绑著一条黑色的布条,在日光下,隨著枝叶翻动,若隱若现。
杨若水道:“妥了。”而后,转身便走。
段融一边走一边跟在后面道:“黑布条代表什么?”
杨若水道:“可以见面。”
两人回到了破庙,杨若水道:“傍晚跟我一起出趟城。”
段融会意,只嗯了一声,也没多问。
天色擦黑时,杨若水出去交代了白狗子两句,便和段融一道,隨著人流,出了西城门。
两人沿著官道走了一段,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四周已经没什么行人了,他们才拐下了官道,来到了一座有些破败的山神庙处。
雍州崇信佛教,山神、土地的香火,相对冷落了些。
山神像落满灰尘,香案上的长明灯很是昏暗。
杨若水隨便在香案不远处席地而坐,道:“且得等呢。他估计到子时才能来。”
段融嗯了一声,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坐在那破落的山神庙里,外面冷风呼啸,城外听不到更夫的梆子点数,也不知是几更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人影便跨了进来。
王逊一进门来,便扫了一眼段融,脸色阴冷地看向杨若水,怒问道:“咱俩碰头,什么时候还准你带生人来!?怕不是要逼老子开杀戒吧!”
王逊见段融一身叫子的打扮,还以为他是杨若水的手底子的乞丐呢。他和杨若水碰头是何等机密的事,这关係到他的身份的保密,岂容他人知之?!
王逊忽然身影一晃,快若鬼魅一般,一掌便当头向段融拍下。
“王逊!住手!不可无礼!”杨若水脸色一慌,立马喊道。他也没想到王逊这么莽,一进门就出手。
而且王逊乃是內息境第四重的境界,万一伤了大人呢!?
其实,王逊一进门,段融的神识就穿透了他的丹田。他出手拍向自己的那掌,在杨若水看来,迅疾无比,但在段融看来,却慢若龟爬。
王逊一掌拍下,却陡然发现眼前空了。他压根没发现段融是怎么消失的?
不光他没发现,连不远处的杨若水也没发现。此时杨若水如见鬼一般,看著王逊掌下空荡荡的地方。
两人都脸色发怔地愣在那里。
这时,杨若水才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轻咳,他给唬了一跳,跳將起来转过身去,却见段融正站在那里。
此时王逊也看向了段融,他脸上原本的怒气已经消散。段融的武功境界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杨若水手底下的乞丐,再加上方才杨若水大叫的那声不可无礼,此时王逊已经隱隱猜出了段融的身份,不由间额头上已经冷汗涔涔。
段融冷眼看著王逊,道:“你这般的火爆脾性,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如何做得了暗探?!”
杨若水道:“王逊,此乃宗门下来的大人!手持通政使司黑纹令而来。你还跟大人谢罪!”
王逊自然知晓黑纹令意味著什么,他伸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旋即跪倒,道:“小人鲁莽,有眼不识真佛。衝撞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段融的眼中的怒气微微闪动,他所怒者,是觉得这个王逊不太靠谱。毕竟他可是要靠寸木堂进入法相宗的,万一此人不靠谱,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相反,段融反而觉得杨若水的行事颇有章法。
段融直接不搭理王逊,扭头看著杨若水,便问道:“此人脾性这般,如何能將寸木堂经营到这般境地?连法相宗都用了他的匠人?”
段融是在质疑王逊,王逊跪在那里,也不敢乱动,只在心头懊悔,恨不得再扇自己几个耳光子。
杨若水抱拳道:“大人,王逊他的確是个暴炭性格。但做起事来,却是粗中有细。而且今日之事,责任也不全在他。实在是大人你一身乞丐模样,引起了他误会。我们在此地做暗探也有些年岁了,从宗门下来的大人也有不少,但无一人像大人你这般,浑身脏兮兮的,还一身臭味,简直比真乞丐还真,也难怪他误会。”
杨若水这番话,说得颇好。不仅不卑不亢,而且和气中有刚硬。王逊跪在那里,听得心头好不感动。他平素颇看不起杨若水这傢伙,没想到,关键时刻,他竟如此出言替自己说话。
段融听了,果然脸色稍缓,看向王逊,道:“王逊,你起来回话吧。”
“是,大人。”王逊磕了下头,这才了爬了起来,他眼神感激地看了段融身侧的杨若水一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