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父皇的江山确实马背得来,但惠帝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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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不见君      更新:2025-10-28 01:56      字数:9151
  第431章 父皇的江山确实马背得来,但惠帝 明帝也不见得就会武吧?
  斜谷之西三十里,魏军残兵败将逶迤而行。
  旌旗歪斜,甲胄不全。
  韩德头盔已失,披头散发,肩上箭伤犹在渗血。
  这位昨日还意气风发的大魏猛将,此刻目光呆滞,口中不住喃喃:
  “吾四子……吾四子……”
  “尽为赵云所害也。”
  残兵行至汉中城下,守军见是韩德旗号,急忙开门。
  韩德直奔府衙,见吕乂正在厅中与诸将议事。
  乃扑通跪地,放声大哭:
  “府君!韩德无能,四子皆丧于赵云之手!”
  “三千儿郎,十不存一啊!”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吕乂手中竹简落地,疾步下堂扶起韩德:
  “韩将军请起,究竟发生何事了?”
  韩德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将战况道来。
  当听到赵云单骑连斩四将时,堂上诸将无不色变。
  参军程武——乃魏国谋士程昱之子。
  他蹙眉道:
  “赵云年逾七旬,犹能如此骁勇,实非常人。”
  吕乂沉吟良久,忽拍案而起:
  “赵云虽勇,毕竟兵少。”
  “吾当亲统大军,为韩将军雪恨!”
  韩德叩首流血:
  “德愿为先锋,必取赵云首级,祭我四子在天之灵!”
  程武急谏:
  “府君三思!赵云既胜,士气正盛。”
  “倒不如固守待援。”
  吕乂摆手打断:
  “若任赵云在斜谷纵横,汉中危矣。”
  “吾意已决,明日出兵!”
  次日平明,吕乂亲率八千精兵出城。
  金盔白马,手提大砍刀。
  左右韩德、程武相随。
  探马早报入汉寨,邓芝闻报忧心忡忡:
  “将军昨日力战,今日吕乂亲至,恐有恶战。”
  “不如暂避其锋,专侯丞相大军到来。”
  赵云朗声大笑:
  “伯苗何怯也!”
  “正要他倾巢而出,方可一举破之!”
  遂披挂上马,引千余军出营列阵。
  两边都是倔脾气。
  一个不服老,一个着急立功。
  两军对圆,吕乂在门旗下见赵云虽须发皆白,却威风凛凛。
  银枪白马,宛若天神下凡,不禁暗叹:
  “人言赵云英雄,果不虚传!”
  韩德早已按捺不住,纵马出阵,厉声喝道:
  “老贼!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今日必取汝命!”
  赵云冷然道:
  “昨日放汝生路,奈何不知悔改?”
  “今日整军,又来送死?”
  韩德目眦尽裂:
  “老匹夫灭我满门,还敢妄言!”
  话落,挥动开山大斧,直取赵云。
  赵云叹道:
  “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乃挺枪相迎。
  韩德报仇心切,斧法已乱,不过三合。
  被赵云一枪刺穿咽喉,栽落马下。
  吕乂见韩德丧命,正欲出战,程武急阻:
  “府君不可!赵云锐气正盛,当以计取之!”
  吕乂犹豫间,赵云已拍马冲来,急忙闪入阵中。
  邓芝见机挥军掩杀,魏军又败一阵,退十余里下寨。
  当夜,魏寨中灯火通明。
  吕乂聚将议事,面带忧色:
  “赵云英勇无敌,如之奈何?”
  程武献计道:
  “某观赵云虽勇,毕竟年迈。”
  “今日连胜,必生骄心。”
  “来日可设伏兵,诱其深入,然后图之。”
  话音未落,帐外忽传喧哗。
  亲兵来报:
  韩德部曲百余人,白衣白甲,跪在寨门前求见。
  吕乂出帐视之,见这些来自西凉的健儿个个带伤,却目光坚毅。
  为首校尉叩首道:
  “韩将军待我等恩重如山,今将军满门殉国。”
  “我等愿为前部,誓杀赵云!”
  吕乂感其忠义,温言抚慰:
  “诸位壮士忠心可嘉。”
  “然报仇之事,当从长计议。”
  “府君!”
  校尉昂首道,“赵云连战两日,人困马乏。”
  “今夜若劫营,必可成功!”
  程武急道:
  “不可!赵云宿将,岂不防劫营?”
  校尉泣道:
  “纵是刀山火海,我等亦在所不辞!”
  “若不能报仇,有何面目见韩将军于九泉!”
  吕乂见群情激愤,沉吟片刻:
  “既然如此……可派小股精锐袭扰,使其不得安眠。”
  “明日再行大计。”
  “此乃彭越扰楚之法也。”
  是夜,魏军数次袭扰汉寨。
  虽未造成大损,却使汉军彻夜戒备。
  翌日清晨,
  吕乂依程武之计,令董禧引三千军伏于左,薛则引三千军伏于右。
  自统大军出战。
  汉寨中,邓芝见赵云眼布血丝,谏道:
  “将军连日征战,今日不妨由末将出战。”
  赵云摇头:
  “吕乂新败,竟敢再来,必有诡计。”
  “老夫正要看他有何能耐!”
  两军对阵,魏将潘遂出马挑战。
  战不三合,拨马便走。
  赵云欲追,邓芝急呼:
  “将军小心埋伏!”
  赵云大笑道:
  “便是龙潭虎穴,吾何惧哉!”
  乃纵马追去。
  魏阵中八员将齐出,放过吕乂,且战且走。
  赵云杀得性起,深入重地。
  忽听号炮连响,四面伏兵尽出。
  左有董禧,右有薛则,将赵云团团围住。
  邓芝引兵来救,却被重重阻隔,不能前进。
  赵云被困核心,四顾魏兵如潮水般涌来。
  老将军银枪舞动,如梨纷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然魏军前仆后继,越围越厚。
  山坡上,吕乂挥旗指挥。
  赵云向东则红旗指东,向西则白旗指西,处处受制。
  老将军大怒,引兵杀向山坡,欲擒吕乂。
  半山中滚木礌石如雨而下,汉军不能前进。
  魏军在山上齐声嘲笑:
  “赵云老矣!尚能战否?”
  赵云闻言,银须倒竖,大喝一声:
  “鼠辈安敢欺吾年老!”
  话落,竟顶着滚木礌石,单骑冲上山坡。
  吕乂见老将军如天神下凡,吓得跌落马下。
  急令加强防守,方才挡住赵云。
  从辰时杀至酉时,赵云血染征袍,坐骑多处带伤。
  眼见天色已晚,只得下令暂歇。
  残兵退至一小丘,清点人数,只剩七百余人,且多半带伤。
  众人人困马乏,卸甲休息。
  赵云倚枪而坐,望着初升的明月,忽忆起建安十三年的清河之战。
  那时他率军,单骑闯阵,何等艰险!
  在魏军阵中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
  如今再不能像往年那般,来去自如了。
  念及此,赵云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果真是: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将军,”亲兵递上水囊,“饮些水吧。”
  赵云接过,见这亲兵不过十六七岁,面容稚嫩,却已身经数战。
  乃温言问道:
  “少年惧否?”
  少年昂首道:
  “能与将军并肩而战,死而无憾!”
  赵云抚须长叹:
  “善!大汉有此儿郎,何愁不兴!”
  忽四面火光冲天,鼓声震地,魏军乘夜来攻。
  箭如飞蝗,汉军纷纷举盾遮挡。
  吕乂在远处高呼:
  “赵云早降!免汝一死!”
  赵云翻身上马,银枪指天:
  “大汉赵子龙在此,谁敢来战!”
  魏军蜂拥而上。
  赵云左冲右突,枪下亡魂无数。
  然魏军重重迭迭,杀之不尽。
  斜谷之中,杀声震天。
  赵云被困在核心,银枪染血,战袍破碎。
  魏兵如潮水般涌来,老将军虽勇。
  毕竟年过七旬,连战两日,气力渐衰。
  “保护将军!”
  亲兵队长高呼,十余名汉军结阵护在赵云周围,却接连倒在箭雨之下。
  赵云目眦尽裂,银枪舞动如风。
  连刺数名魏将,然四面敌军越聚越多。
  吕乂在山上挥旗指挥,魏军阵势变幻,将汉军残部围得水泄不通。
  正当危急之际,忽听东北角喊声大起,魏军阵脚大乱。
  一彪军马如利剑般杀入重围,当先大将黑甲黑袍,手持丈八点钢矛。
  所到之处,魏兵纷纷倒地。
  马项下悬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格外骇人。
  “张苞在此!魏贼休伤我赵叔父!”
  那将声若洪钟,转眼已杀至近前。
  赵云定睛一看,果然是张飞之子张苞,不禁大喜:
  “贤侄何以至此?”
  张苞勒马施礼:
  “丞相恐老将军有失,特遣小侄引五千兵接应。”
  “闻老将军被困,故杀透重围。”
  “适才遇着魏将薛则拦路,已被小侄斩之!”
  说罢,一指马上首级。
  赵云抚掌大笑:
  “虎父无犬子!果真张益德之后也!”
  二人正说话间。
  西北角又起骚动,只见魏兵弃戈奔走,又一彪军马杀到。
  为首大将绿袍金甲,手提青龙刀,马上同样悬着一颗人头。
  “关兴来也!赵叔父安在?”
  赵云喜出望外:
  “今日得见二位贤侄,此天助大汉也!”
  关兴驰至近前,滚鞍下马:
  “小侄奉丞相之命,恐老将军有失,特引五千兵前来。”
  “方才阵前遇魏将董禧,已枭首在此!”
  赵云见二小将英姿勃发,忽生感慨:
  “昔年与汝父同佐陛下,今见汝辈,恍如昨日。”
  张苞挺矛道:
  “赵叔父,丞相大军随后便到。”
  “何不趁今日擒住吕乂,以定汉中大事?”
  关兴亦道:
  “小侄愿为前部!”
  赵云豪气顿生:
  “善!吾当与二位贤侄并力破敌!”
  张苞、关兴各引本部兵马,分两路杀去。
  赵云回顾左右,见士卒虽疲,目光坚毅,遂振臂高呼:
  “诸君!关张二将军之子尚且争先,吾等岂可落后?”
  “今日当舍命报国,誓擒吕乂!”
  众军齐声呼应,声震山谷。
  老将军银枪一指,率残部直取中军。
  时已黄昏,斜谷中火光四起。
  三路汉军如蛟龙出海,在魏军阵中纵横驰骋。
  张苞一马当先,丈八矛舞动如风,连挑魏军七员偏将。
  正遇魏将李别率兵来挡,战不三合,被张苞一矛刺于马下。
  黑旗军势如破竹,直扑魏军左翼。
  关兴青龙刀寒光闪烁,刀法尽得关羽真传。
  魏将王单持戟来战。
  关兴大喝一声,刀光过处,连人带戟斩为两段。
  绿旗军锐不可当,右翼魏军顷刻溃散。
  赵云虽疲惫,见二小将如此英勇,豪情复炽。
  亮银枪如蛟龙出海,专寻魏军将领厮杀。
  连斩魏将十二员,所向披靡。
  吕乂在山上见大势已去,急令鸣金收兵。
  然败势已成,魏军各自逃命,不听号令。
  邓芝在外围见魏军阵乱,立即挥军掩杀。
  汉军内外夹攻,杀得魏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斜谷之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夜幕降临,
  吕乂见军心已散,只得引帐下骁将百余人,弃了大军,望南郑而逃。
  关兴、张苞杀得性起,闻吕乂逃走,立即各引轻骑追赶。
  张苞马快,率先追上一股魏军残兵,大喝:
  “吕乂何在?”
  败兵指南方:
  “太守已往南郑去了!”
  关兴从后赶来:
  “贤弟,不可使吕乂入城!”
  二人合兵一处,连夜急追。
  吕乂逃至南郑城下,令守军开门。
  城门刚启,忽听身后马蹄声急,关兴、张苞已追至百步之外。
  “快关城门!”
  吕乂惊呼,纵马入城。
  城门勉强闭合,关兴青龙刀已劈在门上,木屑纷飞。
  “可惜!”
  张苞顿足,“让这老贼逃了!”
  不多时,赵云、邓芝相继率军赶到。
  见城头戒备森严,赵云下令:
  “三面围城,待丞相大军到来。”
  ……
  话分两头,
  成都魏王宫内,烛火通明。
  曹叡手持八百里加急军报,指尖微微发颤。
  阶下文武百官垂首肃立,殿中寂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之声。
  “汉中……危在旦夕。”
  曹叡将军报重重拍在案上,声音沙哑。
  “吕乂困守南郑,赵云连破我军。”
  “诸卿……有何良策?”
  黄权出班奏道:
  “大王,汉中乃益州咽喉,绝不可失。”
  “当速发援军,支援汉中”
  “援军?何处还有援军?”
  曹叡猛然起身,在丹墀上来回踱步。
  “邓艾大军在沓中与姜维对峙,曹休在东南防御荆襄之敌。”
  “朝中……朝中还有谁能领兵?”
  一阵难堪的沉默。
  老臣赵俨颤巍巍出列:
  “老臣愿往……”
  曹叡苦笑摆手:
  “赵爱卿年事已高,孤岂忍心?”
  忽然,虎贲中郎将荀恽越众而出。
  他乃是前尚书令荀彧的长子。
  “臣保举一人,可退诸葛亮之兵。”
  “哦?是谁!快讲!”
  “江阳侯曹彰。”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曹叡脸色微变,缓缓坐回王位:
  “子文叔叔……”
  原来,当年曹丕继位时,曹彰手中还握有兵马。
  并且其还率军进入了成都,一度有机会抢到王位。
  但彼时曹丕利用群臣向曹彰施压,并打感情牌。
  使得曹彰最终放弃了争夺王位,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而终曹丕一朝,曹彰也再未被启用。
  如今国家有难,去求曹彰,的确令人难以启齿。
  荀恽慨然道:
  “江阳侯乃庄王之子,勇武过人。”
  “若得他出山,何愁诸葛亮不退兵?”
  曹叡默然良久,叹道:
  “先父在时,多亏待子文叔叔。”
  “建安二十二年,因他私自调兵,险些问罪……如今他怎肯助我?”
  “大王!”
  荀恽跪地叩首,“曹氏一族,同气连枝。”
  “江阳侯深明大义,必不会坐视国难。”
  曹叡环视群臣,见众人皆垂首不语,知已无他策,只得道:
  “好罢,拟诏。”
  巴蜀之地,山峦迭翠。
  江阳城外猎场中,号角连天,旌旗招展。
  曹彰纵马驰骋,开弓如满月,一箭射中百步外麋鹿。
  左右齐声喝彩:
  “侯爷神射!”
  年近四旬的曹彰依旧雄健,虬髯如戟,目光如电。
  他抚弓笑道:
  “比起当年在漠北射雕,此不过儿戏耳。”
  正说话间,一骑快马疾驰而至。
  马上使者滚鞍下跪:
  “侯爷!成都急诏!”
  曹彰展开诏书,脸色渐凝。
  左右亲信见状,纷纷围拢。
  “曹叡小儿,如今知道来求侯爷了?”
  部将夏侯衡冷笑道。
  “当年庄王驾崩,究竟传位于谁,尚不可尽知。”
  “若不是曹丕矫诏……”
  参军闻言,急止曰:
  “将军慎言!”
  另一将领道:
  “侯爷镇守江阳十余载,从未得朝廷半点粮饷。”
  “今日有难,倒想起侯爷了?”
  曹彰默然不语,目光投向北方。
  良久,他沉声道:
  “备马。”
  “侯爷!”
  曹彰猛然转身,虬髯戟张:
  “尔等要某做不忠不义之人么?”
  “国难当头,某岂能坐视?”
  夏侯衡急道:
  “侯爷三思!此去若胜,功高震主。”
  “若败,性命难保。”
  “倒不如作壁上观,待价而沽。”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叫待价而沽?
  那不就是要曹彰当两边的摇摆人吗?
  毕竟曹彰手里是有兵的。
  此前说过,
  从古至今,凡是带资进组的,待遇的都非常好。
  像曹彰这种手里有兵的,如果能在关键时刻投靠汉军。
  其百分之一百是能够得到优待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为只要稍微有一点政治水平的,都不可能不优待这种有实力,且有象征意义的宗室降将。
  所以曹彰的决定,是非常能够影响战争局势的。
  “某意已决,诸公不必再议!”
  曹彰斩钉截铁地说道:
  “速点一万精兵,明日出征!”
  三日后,成都行宫。
  曹叡得报曹彰大军将至,亲率百官出迎。
  时值盛夏,烈日当空。
  曹彰率军列阵城外,黑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见大王仪仗出城,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臣曹彰,叩见大王。”
  曹叡急忙上前搀扶:
  “叔父请起!”
  执手细看,见曹彰风尘仆仆,甲胄上犹带征尘,不禁哽咽:
  “侄儿无能,累叔父受苦。”
  曹彰见曹叡眼含热泪,想起兄长曹丕,心中百感交集:
  “……大王言重了。”
  “为国效力,臣之本分也。”
  叔侄携手入城。
  宴席之上,曹叡亲自把盏:
  “孤闻叔父在江阳厉兵秣马,今日一见,果然军容整肃。”
  曹彰举杯道:
  “臣在江阳十余年,无日不敢忘先王遗志。”
  “今诸葛亮犯境,正该效命。”
  酒过三巡,曹叡叹道:
  “不瞒叔父,如今朝中……能征善战之将寥寥。”
  “若非万不得已,孤也不愿劳动叔父。”
  曹彰放下酒杯,正色道:
  “大王可知诸葛亮为何派赵云为先锋?”
  “请叔父指教。”
  “赵云年逾七旬,诸葛亮岂不知他年老?此乃激将之法。”
  曹彰目光炯炯,“他要的就是我军轻敌。”
  “某料定,汉中战事,另有玄机。”
  曹叡恍然:
  “叔父之意是……?”
  “诸葛亮明攻汉中,暗图成都。”
  曹彰握紧酒杯,“吾料定诸葛亮肯定要从出兵攻打阳平关。”
  满座皆惊。
  曹叡手中玉箸落地:
  “这……这如何是好?”
  曹彰起身下拜:
  “请大王授臣全权,臣愿亲率精锐,驰援汉中,兼防阳平关。”
  次日朝会。
  曹叡拜曹彰为都督,假节钺,总领汉中军事。
  诏书宣读完毕,却见谯周出班反对。
  “大王!江阳侯虽勇,然久不在朝,恐难服众。”
  “且……”
  “且什么?”
  曹彰虬髯微颤。
  谯周昂首道:
  “且建安年间,侯爷擅调兵马,先王曾下诏申饬。”
  “今日授以重兵,老臣恐生变故。”
  曹彰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忽见一人越众而出:
  “谯大夫此言差矣!”
  众人视之,乃是车骑将军吴懿也
  吴懿向曹叡施礼道:
  “昔年楚汉相争,高祖用韩信而不疑。”
  “光武中兴,推心置腹于云台诸将。”
  “今国家危难,正当用人不疑。”
  “江阳侯忠心为国,天地可鉴!”
  “老臣愿与侯爷,共往汉中破敌。”
  曹彰向吴懿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即解下佩剑,双手奉上:
  “大王若疑臣心,请收此剑。”
  曹叡离座,亲手为曹彰系回佩剑:
  “孤若疑叔父,天地不容!”
  又对谯周道。
  “……谯大夫多虑了。”
  “孤之叔父,岂是通敌者也?”
  遂拜曹彰为都督,吴懿为副都督。
  成都拨五千人马,并曹彰一万人马。
  共计一万五千人,火速前往汉中支援。
  不表。
  ……
  洛阳南宫的后苑里,春日的阳光透过新发的柳枝,洒在青石铺就的演武场上。
  刘备身着常服,坐在胡床上,看着场中两个老兄弟切磋武艺。
  关羽手持青龙刀,张飞握着丈八蛇矛。
  虽是演练,却依然虎虎生风。
  刀光矛影间,两位老将须发皆白,但身手依旧矫健。
  “二弟、三弟,歇息片刻吧。”刘
  备咳嗽了两声,从身旁内侍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关羽收刀而立,美髯在春风中飘动:
  “兄长今日气色见好。”
  张飞将蛇矛插在地上,抹了把汗:
  “太医开的药总算见效了。”
  “大哥这病拖了半年,可把俺急坏了。”
  刘备微微一笑,转向站在一旁的儿子:
  “阿斗,看你二位叔父的武艺如何?”
  刘禅穿着太子常服,闻言躬身道:
  “二位叔父勇武不减当年。”
  “那你为何不跟着学些武艺?”
  刘备问道,“朕让你每日清晨来此,可不是让你站着看的。”
  刘禅迟疑片刻,抬头问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
  “学武……究竟有什么用?”
  刘备一愣,随即笑道:
  “我儿何出此言?高祖斩白蛇起义,光武中兴汉室。”
  “还有朕与你这二位叔父打下的天下,哪个不是靠马上得来的?”
  刘禅不慌不忙地回答:
  “可是父皇,汉惠帝与汉明帝,也不见得就会习武吧?”
  “你!”
  刘备猛地起身,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
  关羽、张飞急忙上前搀扶。
  “陛下息怒。”
  关羽劝道。
  刘备推开二人的手,指着刘禅:
  “朕让你读书,你读的书便是拿来与朕顶嘴的吗?”
  正当气氛紧张之际,苑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老臣,在内侍的簇拥下负手而来。
  “陛下何必动怒?”
  老臣笑着行礼,“老臣在苑外都听见了。”
  刘备见到来人,脸色稍霁:
  “子玉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已经半隐于朝的前首相李翊。
  虽已年近六旬,但依然精神矍铄,目光也依然锐利。
  “老臣听说陛下今日精神见好,特来请安。”
  李翊转向刘禅,眨了眨眼。
  “方才听到太子殿下的疑问,倒让老臣想起一个典故。”
  刘备重新坐下:
  “相父又要为这小子开脱了。”
  “非也非也。”
  李翊捋着白须,“当年项羽跟随其叔父项梁习武时,也曾说过:”
  “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依老臣看来,太子愿意思考为君之道,比单纯习武更有意义。”
  刘禅闻言,向李翊投去感激的目光。
  刘备叹了口气:
  “你这当相父相父,总是太惯着他了。”
  “老臣从未惯着太子。”
  李翊正色道:
  “陛下卧病这半年来,太子监国,将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
  “昨日户部上报的春耕事宜,太子批阅的奏章,连老臣都挑不出错处。”
  刘禅顿时来了精神,向刘备邀功:
  “父皇您看,相父都说儿臣做得好!”
  刘备冷哼一声:
  “那是因为有相父在朝中帮你镇住那帮老臣,又让庞士元、刘子扬分担了大部分政务。”
  “不然你以为能这么轻松?”
  “那些跟随朕打天下的老臣,朕有时候应付起来都觉得棘手。”
  刘禅不服气地说:
  “可儿臣偏偏就是有相父,别人没有啊。”
  苑中一时寂静,只有春风吹动柳枝的沙沙声。
  刘备凝视着儿子,缓缓问道:
  “万一有天你相父不在了,你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李翊率先打破沉默:
  “陛下,老臣虽然年迈,但再辅佐太子十年八年还不成问题。”
  刘备却摇了摇头,对关羽、张飞道:
  “二弟、三弟,你们先带阿斗去偏殿。”
  “朕与相父有话要说。”
  待众人离去,刘备示意李翊坐在身旁的石凳上。
  “子玉,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刘备望着远处宫墙上的飞檐。
  “这次大病,让朕想了很多。”
  李翊轻声道:
  “陛下不必忧心,太子虽然年少,但天资聪颖……”
  “子玉!”
  刘备打断他,“你我都知道,阿斗的资质……只能算是平平。”
  “他虽然仁厚,但有时候太过迟缓。”
  “如今的江山,是朕跟你一起打下来的。”
  “朕知道这江山有多么来之不易。”
  “你聪明绝顶,朕情愿相信你的判断。”
  “毕竟你我一手建立的汉室江山,你也不愿意见之倾覆吧?”
  李翊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
  “太子仁厚,若能得贤臣辅佐,守成足矣。”
  “守成?”
  刘备眉头拧起:
  “古人云:打天下易,守天下难。”
  “这守天下,可是一门大学问。”
  “阿斗他……真能做到吗?”
  春风拂过,带来桃的香气。
  两位老人相对无言,仿佛都在回忆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
  李翊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刘备关切地为他抚背。
  “陛下,”李翊喘匀了气,“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玉但说无妨。”
  “太子今日之言,未必全无道理。”
  刘备挑眉:
  “子玉何意?”
  李翊正色道:
  “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
  “治国者,不以小利而动大义。”
  刘备若有所悟:
  “子玉的意思是……”
  “武力可取天下,但不可单凭武力治天下。”
  李翊目光深邃,“太子不愿习武,而好读书,未必是坏事。”
  “关键是,他读的是什么书,学的是什么道理。”
  刘备沉思良久,忽然问道:
  “子玉以为,阿斗近来读的书如何?”
  李翊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臣正要禀报。”
  “太子近日精读《史记》,尤其对《孝文本纪》多有心得。”
  “前日还与老臣讨论,为何汉文帝以代王入继大统,却能创下文景之治。”
  “哦?”刘备来了兴趣,“他怎么说?”
  “太子说,文帝之能,在于识人善任,垂拱而治。”
  “周勃、陈平等老臣,皆高祖旧部。”
  “文帝能尽用其才,不疑不忌。”
  刘备微微点头,脸上总算露出一抹笑意。
  “这倒是有些见地。”
  “所以老臣以为,”李翊趁热打铁,“太子习武强身即可,不必强求成为万人敌。”
  “为君者,真正的万人敌,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心口。
  刘备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子玉总是能说服朕。”
  傍晚时分,刘备在寝宫中召见刘禅。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父子二人身上洒下金色的光斑。
  “阿斗,今日父皇对你发火,你可怨恨?”
  刘备温和地问道。
  刘禅跪坐在父亲榻前:
  “……儿臣不敢。”
  “父皇教诲的是,儿臣不该顶撞父皇。”
  刘备示意儿子坐近些:
  “你那个问题,朕思考了整整一个下午。”
  刘禅惊讶地抬头。
  “习武有什么用?”
  刘备缓缓道,“朕年轻时,以为武艺高强就能平定天下。”
  “后来才明白,真正的强者。”
  “不是力能扛鼎的项羽,而是善于将将的高祖皇帝。”
  “父皇……”
  “但是,”刘备话锋一转,“为君者也不能全然不知兵,你可知为何?”
  刘禅思索片刻:
  “若不知兵,则难辨将才之优劣?”
  “不错。”
  刘备欣慰地点头,“朕让你习武,不是要你亲自上阵杀敌,而是要你懂得将士的辛苦。”
  “明白战争的残酷。”
  “如此,才不会轻启战端,也不会随意牺牲将士的性命。”
  “你看你相父,人人都谓你相父是军神。”
  “可你相父总是在避战,总是反对轻启战端。”
  “好比两年前的鲜卑之乱,你相父就非常反对大规模起兵征讨。”
  “因为他知道,战争一起,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
  刘禅郑重地行礼:
  “儿臣明白了。”
  刘备从枕边取出一卷书:
  “这是朕这些日子卧病在床,写下的《为君要略》。”
  “其中记载了朕与朝中各位老臣相处的经验,还有用兵、治国的体会。”
  “你拿回去好好研读。”
  刘禅双手接过,感觉这些书本沉甸甸的。
  “还有,”刘备凝视着儿子,“好好孝敬你相父。”
  “他是真正的大才,更是真心辅佐你的忠臣。”
  “你侍奉他,当如侍奉朕一样。”
  “……儿臣遵旨。”
  当晚,刘备特许李翊留宿宫中。
  两位老人在月光下对酌。
  “子玉,朕还有一事相托。”
  刘备饮尽杯中酒,神色凝重。
  李翊放下酒杯:
  “陛下请讲。”
  “他日……若阿斗实在不堪大任,”
  刘备的声音有些哽咽,“请子玉务必保住他的性命。”
  “这江山……可以不要,但我刘氏血脉不可断绝。”
  李翊闻言,后脊一凉,也不知刘备是不是喝高了,出此言语。
  乃伏地顿首道:
  “陛下何出此言!太子必能克承大统,老臣肝脑涂地,敢不效命?”
  刘备紧紧握住李翊的手。
  “你就当朕是酒后胡言吧,但这是朕的真心话。”
  李翊终于重重点头:
  “老臣……遵旨。”
  月光如水,洒在两位老人身上。
  宫墙外,洛阳城的万家灯火如同繁星点点。
  “子玉,你还记得当年在下邳时吗?”
  刘备忽然笑道,“那时我们兵不过千,将不过关张赵,却依然做着复兴汉室的梦。”
  李翊也笑了:
  “如何不记得?那时诸葛亮还未出山,庞统也还没来投奔。”
  “就我们几个老家伙,整天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可现在,我们真的有了汉室天下。”
  刘备望着星空,眼中闪着光。
  “子玉,你说朕能看到天下一统的那天吗?”
  李翊没有回答,只是为刘备斟满了酒。
  春夜的微风拂过宫苑,带来桃李的芬芳。
  在某个角落里,年轻的太子正在灯下研读父亲赠与的竹简。
  时而蹙眉,时而颔首。
  也许,这就是希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