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银龙归乡
  “轰轰——”
  磅礴的轰鸣声裹挟着滚滚风浪扑面而来。
  森海之上，银色的巨龙如炮弹般坠落，那双健硕的巨爪重重地踩踏在地面上。
  银龙的降落在这片森林里掀起了滔滔浓尘。
  地面在晃动，丘陵之中、地底深处、高而笔直的古松之上，不同体躯、不同鳞色的龙纷纷从巢穴里探出脑袋，好奇的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巨龙之乡。
  这里是艾泽大陆龙族群体最密集的地方。
  龙这种生物天生孤傲，他们不喜欢抱团取暖。
  但偏偏在这气候宜人、资源丰富、没有人类威胁的土地上，没有龙会拒绝在这里安家。
  特别是尚处于繁殖期的雌龙，她们更愿意选择在巨龙之乡产卵、孵化，等到幼龙的龙翼能完全舒展、升入更辽阔的天空之后，她们才会离去，回到属于自己的领空。
  “吼……”
  一双双颜色各异的龙瞳朝露西亚的方向看过来。
  拥有强大身躯的龙族天生高傲，很少有龙愿意将自己的外貌用魔力塑造成人类的形象。
  然而，没有龙会质疑那位站在坑洞里面的人影。
  纯血种。
  没有任何血源污染，其身体里流淌的是最纯粹的古代龙种的血液。
  与周遭的龙族相比，唯有她才是真正的巨龙。
  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尊荣让所有龙的龙首都压低了下来，仿佛人类的朝拜那样，无声的对坑洞里的人影表示自己的尊敬。
  露西亚很久都没有这样释放过自己的气息了。
  即便是回到艾泽大陆，她也考虑到不给夏黎带来麻烦，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
  直到归回故土，她才真正的做了一头龙。
  不过……
  比起巨龙的身躯，她现在其实更习惯于人类的身体。
  她愿意牺牲力量换来一定程度的灵活。当脑袋没那么笨重之后，好像连迂腐的思维都发生了转变。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尺寸，对夏黎来说才是刚刚好。
  少女……现在其实用‘女人’两个字来描绘更贴切一些。
  以龙鳞化成的细长高跟鞋将她的修长笔直的双腿完全托起，本就高挑的身形在这一刻更是挺拔了几分。
  娉婷婀娜的身姿，饱满而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的气质与韵味仿佛随时都能压人一头。
  原本杏仁一般圆润水灵的眼睛完全褪去了神情中的稚气，那双眼眸微微眯起，狭长而高贵，慵懒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凝视周围的事物时，仿佛就是在凝视一群蝼蚁。
  露西亚眼眸微动，最后视线凝聚在了一棵树前。
  这棵树的高度一眼看不见尽头，昂头顺着粗壮的主干看去，也只能看见其翠绿的叶片藏匿在了云海之中。
  世界树。
  相传，是伴随着这个世界一起诞生的神树。
  与地球的神话故事有些类似的是，这里的世界树下面也栖息着一条龙。
  只不过，这条龙不是象征着绝望与灾厄，也不是在树下啃食树根。
  而是与这棵神树相辅相成的存在。
  神树给巨龙提供庇护，而巨龙用自己强大的身躯反哺其树根，两者之间拥有着几乎无尽的寿命。
  “咔哒、”
  露西亚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清脆的响声在石块间回荡。
  在身体完全从隐身状态中显露之前，一件纯白色的衣袍包裹过来，将露西亚韵味十足的成熟身躯完全遮去。
  这个时候的露西亚，其实才是夏黎记忆里最早期的那个露西亚。
  如果夏黎能有幸看见这一幕的话，大概会止不住的咽口水。
  然后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我老婆真美’，‘我老婆无敌美！’。
  “你是……”
  “没有见过的新成员。”
  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仿佛是来自地底，又来自深远的高空。
  这声音如同穿越千年的风，带着岁月的尘埃，古老而又显得沧桑。
  屹然于世界之巅的世界树前，露西亚停下了脚步。
  声音的源头其实就在她的面前。她定了定神，才从这棵粗壮的黑色古木之间，勉强看出来一条老龙的龙首轮廓。
  尼尔霍克。
  黑龙。
  古代龙种之一。
  因为没有后代，所以他的血脉从没有传承。
  相传，他从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于这里了。
  尼尔霍克用一生来守护世界树，他用自己的自由换来了永生，以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智慧。
  在银龙的传承下来的记忆中，每一代银龙都或多或少与尼尔霍克有过交集，大部分都是以朋友的身份出会面。
  所以，在初见这条黑龙的时候，露西亚对他还是有一种源自血脉的熟悉感的。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
  但确实比想象中的还要老。
  “不，你不是新成员……”
  黑色的树干中，斑驳的树皮突然动了一下，不断蠕动的树皮形成了一片片龙鳞的形状。
  一个硕大的黑龙头颅从树干中延伸出来，那双与露西亚同等模样的金红色龙瞳打量过来，在确定露西亚的身份之后，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激动。
  “你是……银龙希瓦娜血脉的末裔！”
  “不对，这个时候的希瓦娜应该是幼年期才对。你……是谁？”
  尼尔霍克睁大了眼睛，纵使他拥有这个世界的全部智慧，但也对银龙的出现很是费解。
  露西亚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自己。
  在判断眼前的老黑龙对自己没有敌意之后，她才抿起嘴唇，轻声开口。
  “这个说来话长了……”
  “我是时空的旅行者。”露西亚说道。
  分明是一句句没有感情的陈述，语气高傲冷艳到不可方物。
  但是这样的声音从露西亚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又有独属于她自己的感情。
  好像她和周围的‘冷血’巨龙都不一样，有着自己不同的、独立于龙族之外的情感。
  “时空的旅行者。”
  尼尔霍克重复着默念了一声。
  他可以感受到，银龙希瓦娜身上的力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她利用了某种别的位面世界的力量，穿越了时空。
  如此一来，这个世界的‘过去’即将发生改变。
  但，换个角度来说，这却又是一种‘命中注定’。
  她注定了会回来。
  穿越时间，然后回来这里，站在巨龙之乡的世界树下面，与他产生这样一段对话。
  这就是‘命运’。
  是银龙希瓦娜自己的命运，也是这个世界的命运。
  “哈哈，有意思……”
  尼尔霍克爽快的笑了两声。
  “老朽失去了自由，永远的封存在世界树中。我是这个世界的时间的守护者……而你，是旅行者……”“你注定会来到这里的。”
  尼尔霍克说了一句让露西亚感到意味深长的话。
  “告诉我吧，你要给我带来怎样的故事？另一个时空的希瓦娜小姐。”
  尼尔霍克能动弹的范围不多，仅仅是能从世界树之中伸出自己的龙首。
  他以最大程度的尊敬接待了这位时间的旅行者。
  在一阵阵微小的震动之后，世界树冒出一节节短小的树根，树根盘根节错，很快便构造成了一张桃木色的桌子以及一根长椅。
  露西亚丝毫没有客气的坐下来，很快她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杯子。
  世界树繁茂的树叶在她头上簌簌抖动，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晨露顺着叶脉滴落，汇成了一杯露水。
  露西亚望着露水里自己脸庞的倒映，仿佛在凝视自己的内心。
  “我爱上了一个人类。”她直率的说道。
  “哦~？”
  巨龙爱上人类的故事，对尼尔霍克来说并不是第一次碰见。
  但对于大多数巨龙来说，这样的感情更类似于‘一段经历’。
  人类的寿命很短，对巨龙来说转瞬即逝。
  巨龙可以无可救药的在某段经历中爱上某个生命，可很少有生命能陪着巨龙走完全部的时间。
  他们爱了这个人类，等人类化作尘土之后，他们又会爱上另一个人类……
  如此反复，直到巨龙再也爱不动了，堕落进自己孤独又漫长的龙生中，开始享受血之哀带来的寂寞。
  这便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龙恋带来的结局。
  而面前的银龙，显然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否则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想……”
  “不，”
  露西亚端庄地坐在长椅上，她为抬起头，银如灿月般皓白的长发披散在她肩头，她这一刻的眼神变得尤其坚定。
  “我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我要用我的一生，绑定他的一生。”
  “……”
  许久之后，与世界树融为一体的老黑龙终于动了。
  他压下脑袋，与人形态的露西亚平视。
  尼尔霍克不理解银龙希瓦娜的做法。
  在这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巨龙可以病入膏肓的爱上某些智慧种。
  但巨龙固有的思维，以及极度的傲慢和自负，让他们的‘爱’都有一定的上限。
  他们是强大长生种，拥有几千上万年的漫长寿命，拥有傲睨一切的力量。
  没有龙会想和‘人’永远在一起的。
  顶多这个时限在‘人’的寿命消耗殆尽的时候，便会迎来结束。
  能守候一个人类百年，其实已经是相当伟大的事情了。
  可是，如果要以自己的寿命去博弈人类的寿命……
  这对龙来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就在尼尔霍克疑惑之际，他又忽地释然。
  “你能顺利的穿越时间来到这里，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巧合，也不是你窃取了某种力量打来的‘幸运’。”
  “这是必然的结果……”
  “你现在站在这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在无数次的穿越中，无数次的选择下……”
  “都做出了同一个决定。”
  “唯有这样，‘未来’才不会改变。‘过去’才都是同样的‘过去’。”
  “只有这样，时间与空间才不会产生错乱，这个世界依旧安然存在。”
  “你是旅行者，同样也是见证者……”
  说完，尼尔霍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对银龙希瓦娜又多了几分尊敬。当同时，替她感到惋惜。
  “但是，很遗憾的是，命运是无法改变的。这个世界的每一位人类的命运，即便是再强大的魔法、再伟大的献祭，都无法使其偏离正轨……除非，你想要的只是一副‘活着的肉体’。这个世界人类的灵魂力量都是有上限的，即便是你留住了他的肉体，也无法留住他的意识。”
  露西亚听他说完，金红色的眼睛看过来，倒映着世界树庞然的枝体。
  “那……”
  “如果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轻咬朱唇，露西亚的脸庞有些苍白。
  她的神情带着几分担忧，几分不确定，但更多的还是打心底的害怕……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除了老黑龙尼尔霍克，露西亚想不到还有谁能解决她的烦恼。
  她的心结，她的困惑……
  她打心底不敢接纳夏黎时的恐惧。
  小区楼下步履蹒跚的老人，清明节雨纷飞的坟墓，坐在树荫下白发苍苍身影孤独的老婆婆……
  或许只有露西亚这样的龙族，才能感受到那一刻的孤独与害怕。
  夏黎很坏。
  每次都要拿这种事情来吓唬她。
  露西亚做龙的时候胆子很大，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她胆子很小。
  那种孤独的感觉将她逼得无处可逃。
  她都从孓然一人中的世界里走出来了。
  她都拥有夏黎了。
  现在又怎么敢失去他。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老黑龙惊奇的咦了一声。
  “也就是说，你和你爱的那个人，不仅穿越了时间，还穿越了空间？”
  “你知不知道位面传送魔法？”露西亚抬头问道。
  尼尔霍克这才恍然大悟。
  位面传送魔法。
  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干涉法则的魔法了。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他的枷锁对我来说就是未知……”
  “理论上来说，这种‘未知’，能打破一切桎梏。”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带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他们穿越了空间跨过了时间，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重复。
  甚至在无数次的选择中，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如此一来。
  银龙才会站在这里。
  然后，做出自己曾经也做出过的抉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