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去问问,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抽象派作者      更新:2025-04-13 09:55      字数:4602
  第608章 去问问,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近子时,也就是晚上十二点左右。
  赵勉离开了刑部衙门。
  他并未回家,而是辗转来到北市街十五号。
  这里是刘府,也是他岳父的住处。
  赵勉轻轻扣动铜环,
  宽敞的大门很快打开。
  他身形一闪,走了进去。
  不多时,便在内堂书房见到了年过七十的翰林学士刘三吾。
  刘三吾坐在书桌后,
  静静地看着桌上的一幅字画,品头论足。
  他时不时喝一口茶水,显得十分悠闲。
  听到脚步声与开门声,刘三吾抬起头,看向走进房中的赵勉:
  “承俊来了?”
  “岳父。”
  赵勉躬身行礼,
  随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有些沉重。
  过了一会儿,
  刘三吾才将桌上的字画收起来。
  他拿着茶杯,来到赵勉身旁坐下。
  见赵勉脸色阴沉,刘三吾笑着问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
  “刘思礼态度强硬,事情没办成,明天继续。”
  赵勉淡淡地说。
  刘三吾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人倒有点本事。
  要是他就这么轻易认了,老夫还真有点看不起他。
  今晚其他大人去了吗?”
  刘三吾眼窝深邃,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赵勉摇了摇头:
  “没有,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刘思礼,还有商行的诸多雇员。”
  “那就对了。
  韩国公来京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韩国公不在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上蹿下跳,一副天下老子第一的模样。
  现在都老实了。”
  刘三吾声音醇厚,话语中还带着几分畅快。
  赵勉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摸了摸胡子:
  “岳父,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韩国公能在京城待多久?
  而且…
  这次韩国公进京,
  想来是要和陛下摊牌,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刘三吾咧嘴笑了笑,
  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山川蜿蜒。
  “从古至今,就没有与百姓共天下的皇帝。
  要么背靠世家,要么背靠贵族。
  现在贵族没了,中央朝廷只能依靠士大夫和读书人。
  就算是陛下,
  在刘基死之前,靠的不也是你我这样的读书人?
  现在陛下觉得自己春秋鼎盛,想要折腾一番,
  推行新政、绘制鱼鳞黄册,处处为天下百姓着想。
  但这也只是尝试罢了。
  世间万物往往殊途同归,
  从兴盛走向衰败。
  等陛下死后,太子继位,朝廷就没这么大能耐了。
  到时候又要靠你我来治理江山。”
  说到这里,刘三吾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只可惜老夫年事已高,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
  赵勉也面露感慨,长叹一口气:
  “希望如此吧。”
  “这是世间常理。”
  刘三吾淡淡地说,浑身散发着一股锐利之气。
  赵勉顿了顿,开口道:
  “岳父,陆云逸怎么算都是我的师侄。
  要是能把他拉拢过来,局面会好很多,也不用我在前面冲锋陷阵。
  今天张衡来找我时,我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做这件事…有点费力不讨好。”
  刘三吾笑着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该出力的时候不出力,
  日后分功劳时怎么能有你的份?”
  “是这个道理…那陆云逸呢?”
  刘三吾淡淡地说:
  “他啊,不用管。
  心高气傲的性子,
  现在正年轻,心里想的都是好好干一番事业,什么事都想自己来。
  却不知道,这是在与天下人为敌。
  有好处不分给别人,
  别人有好处时又怎会想到他?
  你看,这不灰溜溜地去了大宁。”
  “我觉得,这算是宫中对他的一种保护。”
  赵勉说道。
  “是保护,但保护的方式有很多。
  把人调到天涯海角,
  这不一定算保护,只能说利弊参半吧。
  你的这位师侄啊,
  等年纪大了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到时候你要多和他亲近亲近,老夫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岳父,您整天把生死挂在嘴边,小婿都听腻了。”
  “哈哈哈哈哈,老夫就是要念叨,
  念叨得阎王爷和老天爷都不耐烦,让他们多留老夫一些时日。”
  刘三吾畅快地大笑起来,
  随后抓了抓长长的胡子:
  “老夫身为读书人,生于乱世,一生所见皆是打打杀杀,
  没能看到天下大同,真是一大憾事。”
  “岳父,还有机会的…宫中传来消息,陛下身体不太好了。
  这些日子都没在宫中散步,也没骑自行车。”
  赵勉眼神变得深邃了几分。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
  陛下独揽大权,终于要不行了…
  咱们这些当官的,也能轻松些了。”
  赵勉忽然有些彷徨,又有些感慨:
  “岳父,陛下要是驾崩了,局面真的会变好吗?太子殿下也很严厉。”
  刘三吾瞥了他一眼:
  “害怕了?”
  赵勉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有一点。”
  刘三吾宽慰地笑了笑:
  “你就是太年轻,没经历过皇帝更替。
  从元英宗开始,
  老夫光是故元的皇帝,就经历了七个。
  要是加上陛下,
  老夫这一生经历了八个皇帝。
  每次皇位更迭,都不亚于一次改朝换代。
  朝廷的政令、政策走向,甚至对外方略,都要经历一次转变。
  原本向东的政令,一下子转向西,这是常有的事。
  物极必反。
  一旦陛下去世,
  至少对我们官员的严苛政令会有所改变,至少能缓和一些,那就轻松多了。
  更何况,说不定还不止缓和一点,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都有可能。
  所以你不用怕,皇位更迭越频繁,天下就越乱,
  我们官员的地位就越稳固。”
  赵勉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婿明白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夫年纪大了,觉少。
  你还年轻,要多休息、多睡觉,这样才能长寿。”
  赵勉慢慢站起来,躬身一拜:
  “多谢岳父大人解惑,小婿告辞。”
  “去吧去吧。”
  刘三吾摆了摆手,也慢慢站起来。
  他走到书桌后,
  继续看着桌面上的那幅字画。
  翌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京中的百姓们一如既往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或是去做工,或是去衙门当差。
  但路过府东街的百姓发现,
  应天商行没有照常开门营业。
  反而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各个衙门的吏员和衙役将商行围得水泄不通。
  已经有百姓凑过去,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鸿胪寺卿刘思礼站在商行门口,整个人显得十分落寞。
  他眼窝深陷,眼睛布满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
  在他不远处,有礼部右侍郎张衡、刑部右侍郎凌汉、大理寺丞周志清,
  还有一众随行的衙役和吏员,将近三百人。
  他们把整个应天商行围得严严实实,
  外面的雇员进不去,里面的雇员出不来,场面如同一堵人墙。
  “大人…要不要去问问都督府和工部的几位大人?”
  卞荣同样一脸憔悴,
  走到刘思礼身旁小声问道。
  刘思礼木然地看着眼前众人,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要来早就来了。
  现在没来,肯定有难言之隐,不必勉强。”
  卞荣听后满脸失望,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这些大人,分钱的时候比谁都积极,遇到事了却一个都不见踪影。”
  周围的人也深有同感,纷纷点头。
  刘思礼摇了摇头,声音疲惫: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这么一个能下金蛋的宝贝,谁不想保住?
  要是能保得住,谁会不来?”
  经过一夜的思考,刘思礼也算想明白了。
  一切的变化都从他女婿离京、韩国公进京之后开始。
  其中有什么利益争斗,或者权力与财富的厮杀,他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商行关门歇业不是因为什么尸体、命案,
  而是朝堂争斗的结果。
  甚至,他女婿突然离京,可能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让刘思礼陷入了困惑:
  “我该怎么做?是抗争,还是妥协?”
  刘思礼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
  刚到京城的他,甚至都分不清敌我双方,
  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也不知道双方的想法。
  这让他现在束手束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些人肆意妄为。
  突然,刘思礼自嘲地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一个四品小官,怎么能卷入这种大员之间的争斗呢?真是自不量力。”
  刘思礼突然感到有些沮丧,他觉得浑身哪儿都疼。
  来京城这一个月,比他在庆州做六年官都累。
  “真是个苦差事……”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刘思礼靠着商行大门,缓缓坐了下来。
  他甚至把脑袋靠在大门上,一脸茫然。
  众多吏员见他如此,也都垂头丧气,心灰意冷。
  大人都这样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时间流逝,清晨的阳光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上午。
  阳光变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闷热。
  应天商行依旧被吏员和衙役团团围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围。
  围观的百姓也从最初的人山人海,变得稀稀拉拉。
  路过的行人只是偶尔瞥一眼,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这么好的商行,怎么突然就关门了呢?
  是不是东西卖得太便宜了?
  天福村的严老伯早就得知了这里的消息。
  他带着一众在京的村民,急忙赶来。
  当看到守卫森严的商行后,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助感。
  商行都关门了,他们还怎么和商行做生意?
  前些日子中的大奖还算不算数?
  一个现实而残酷的问题摆在眼前:
  肯定不算了。
  严二有些落寞地坐在商行对面的阴凉处,看着前方依旧忙碌的商行,怔怔出神。
  “这些狗官啊…日子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他们却来捣乱。
  要是天下的官员都像陆大人那样就好了……”
  严二心里想着,但他明白,无论是在故元还是在大明,
  真正为国为民的官终究是少数,甚至万里挑一。
  “唉”
  随着一声沉重叹息,严二显得更加苍老,似乎已经认命了。
  这时,万寿制坊的一行人推着载着白、红的马车来了。
  沉重的车辙在地上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但当看到大门紧闭的商行时,领头的管事太监马明有些愕然。
  这是怎么回事?
  一番打听后,众人都感到沮丧和荒谬。
  太监马明更是靠坐在马车上,怔怔出神,眼神中满是哀怨。
  “大人才刚走一天,商行就被关门了…真是岂有此理。”
  与此同时,在句容县于家村村口。
  二十几个排列整齐的大框放在村口的布垫上。
  这是给应天商行的货物,早在昨天就已经打包好了。
  只要应天商行的人来把货物拉走就行。
  从天色刚蒙蒙亮时的一人看守,到辰时的十几人,再到现在将近午时的全村人……
  场面从安静到嘈杂,又回到安静。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从未有过的慌张。
  一切都源于一个问题:
  今天商行的人怎么没来?
  那几辆摇摇晃晃的三轮车怎么没照常出现?
  他们还记得,总是一个断臂的年轻人领头,叫丁旭。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轻拂,将应天的喧闹气息吹了过来。
  这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情烦闷。
  “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得去问问,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前几天还说咱们的竹子卖得很好,
  以后要更多,怎么今天就不来了?”
  一位年迈的老者颤颤巍巍地从竹筐上坐起来,颤颤巍巍地开口。
  这声音打破了寂静,周围的人空洞的眼神中重新有了光亮。
  “对…咱们得去看看,就算不做应天商行的生意,咱们也可以做别人的。”
  “对…是得去看看,商行不能言而无信,契约都签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又从死寂变得喧闹起来。
  一行人拉上驴车,挑选出村里的青壮,沿着刚刚修好的水泥路,向应天城走去。
  江宁县姚家村。
  一个个大磨盘被放在村口的泥地上。
  不远处就是水泥路,他们怕磨盘把路压坏了,所以没放在路上。
  一些精壮的汉子等在旁边。
  等应天商行的人来后,他们要把磨盘抬上马车,
  还要跟着去,帮客人安装好。
  到时商行会给一笔车马费。
  但今天,从早晨等到中午,始终不见人影。
  以往,商行的人天不亮就会来。
  “咱们得去看看,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精壮的汉子站起身,下定了决心。
  看得出来,他很有威望。
  他一开口,其他人都站了起来,纷纷表示要去看看……
  很快,磨盘被留在村口,由妇女和孩子看守。
  他们一行青壮坐着驴车,踏上了崭新的水泥路,向京城而去。
  江浦的春水村。
  这里以水闻名,溪水顺着山崖潺潺流下,带来清澈与甘甜。
  村民们以此为生。
  此刻,村口处,
  一捆捆竹子被整齐地放在那里,沐浴着阳光。
  这些竹子和普通竹子不同,竹节细密,而且每根都不一样。
  从一指长到一掌长的竹节都有,种类齐全。
  以往这个时候,村民们是开心的。
  但今天,他们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商行的人没来,
  竹子只能堆在角落里。
  村民们脸上没了笑容,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咱们得去看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孩子在寂静中开了口,仿佛点燃了沉寂的氛围。
  “对,得去看看……”
  于是,村民们拉着驴车、牛车,带上成捆的竹子,向应天京城出发。
  与之同样行动的,还有应上元县的赵家村、陈家村、刘家村、张家村,江宁县的王家村、肖家村、戴家村……
  一时间,整个应天周边八县似乎都热闹了起来。
  原本各条官道上的三轮车不见了,商行的雇员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驴车、牛车,热闹程度前所未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