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斩草除根,萌芽不发
作者:抽象派作者      更新:2025-01-17 13:54      字数:5424
  第420章 斩草除根,萌芽不发
  宜良县,京军所属占据越州城的消息被第一时间送了过来。
  很快,一队队甲士从宜良县城冲了出去,向着四方村落而去!
  军卒们的脸色严肃到了极点,握着长刀的手紧了又紧。
  陈家村,原本狭窄的乡路此刻已经被百姓占据,
  修建整齐的道路此刻被挖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坑,
  在入村的大路前,还安放了栅栏以及防御工事。
  一些衣不蔽体的百姓拦在后面,手中拿着各式农具,惴惴不安地看着奔袭而来的黑甲军卒。
  一名衣着体面些的中年人见到此等场景,腿肚子也不由得颤了颤,嘴唇有些干涩,
  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喊道:
  “都打起精神来,陈家平日待你们不薄,
  现在宜良县令想要毁我陈家根基,坏我陈家村土地,
  到了那时候,朝廷会收不知多少田税,你们更加吃不饱!
  听我的,不能让他们进来,我等誓死保卫田产!!”
  此话慷慨激昂,汇聚的百余名农户眼神凶厉,攥了攥手中农具,
  看着奔袭而来的黑甲,
  眼中虽然畏惧,但已经多了几分狠辣!
  他们都是陈家村的农户,还有一些是陈家的佃户。
  中年人再次喊道:
  “此事过后,你们家中借条一笔勾销!
  至于佃户与长工,只要我等齐心协力,
  今日之后你们就是陈家人,
  老爷会分给你们三分地,让你们有立身之本!”
  此话一出,农户们眼中的畏惧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搏命一般的坚决!
  他们的手掌与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佃户民舔着嘴唇,想到自家很快就有田产,呼吸急促。
  至于农户,心中大石落下,已经打算拼死一搏!
  一条命换多年欠债一笔勾销,也不会落人闲话!
  马蹄声与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众黑甲军卒停在栅栏之前。
  领头的都指挥佥事陈书翰见到此等场景,脸都绿了,心中破口大骂!
  匆匆从昆明赶来,
  他还以为有什么立功之机,原来是此等糟心事。
  不过好在,早有准备。
  陈书翰轻咳一声,甩了甩马缰,
  骑着战马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身上甲胄叮当乱响,有些不合身。
  但陈书翰还是十分受用,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穿甲。
  来到阵前,陈书翰拿出刻着都司大印的文书,
  没有管一众百姓诧异的眼神,朗声道:
  “所有人都听着,本官是云南都指挥佥事陈书翰,
  今日来陈家村,是来向你们宣读缉逆文告!”
  “缉逆文告?”
  陈家村百姓脸上的凶厉顷刻间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茫然,
  此等文告他们一年不知见过多少,
  都是各地叛乱,都司来宣读,
  让他们多加注意,若是发现了还有赏钱。
  现在,百姓们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不是搞错了,
  眼前之人不是狗官县令找来的帮凶吗?
  “没错,今日前来,本官只为抓捕与越州叛逆阿姿相勾结的贼人陈泽辉!”
  陈书翰发出一声大喊,百姓们听后满脸哗然!
  而中年人呆愣原地,顷刻间汗如雨下,
  他没有想到,都司居然这么阴险!
  他家老爷有没有与阿资私通,他最清楚了,这是莫须有!
  中年人眼中闪过决断,猛地站起身,高举手臂:
  “骗子,他们都是骗子!!”
  百姓们看了过去,
  下一刻,
  嗖——
  锐利的破空声响了起来,
  一根闪烁着寒光,镶嵌着鱼尾箭头的羽箭从战阵中激射而出,
  扑哧一声就钉入了中年人的左胸膛!
  百姓们惊恐万分,四散而开,一个个捂着头,害怕极了。
  陈书翰满意地看向一侧那名手拿大弓的军卒,
  道了一声“不错”。
  那军卒十分年轻,大约十八九岁,
  听到夸赞,激动的脸都红了起来,连忙道:
  “多谢大人夸赞!”
  陈书翰对于这等恭敬极为受用,心中郁闷消散了些许。
  他看向眼前慌乱的百姓,没有解释,
  而是拿过铜喇叭,以最大的声音喊道:
  “今有宜良县陈家村陈泽辉者,心怀不轨,背义忘恩,
  与越州叛逆阿资暗通款曲,结为奸党。
  阿资者,本为越州土官之后,
  然其不思朝廷恩抚,妄图兴兵作乱,扰我边民,坏我社稷。
  陈泽辉身为大明子民,
  受圣恩庇护,当尽忠报国,守土安民,却为一己私欲,投身逆伍。
  其往来密使,传递机要,助阿资筹谋策划,
  接济兵械,隐匿叛众,行径恶劣,罪不容诛。
  今吾云南都司,严令:
  阿资已入天罗地网,插翅难逃,供陈泽辉等人为逆党!
  凡我军民,若有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
  若能执逆来献,必有重赏!
  若为逆党所胁从,能幡然悔悟,弃暗投明,或可从轻发落!
  云南都司,以靖乱为志,以安民为本,必当荡涤逆氛,还我太平。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说完后,陈书翰看向前方的诸多百姓,大喊:
  “听明白了没有?
  陈泽辉是奸党,抓了他重重有赏,
  你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莫非想要与奸党苟合?
  听着,十息之后,若不散去,形同逆党,抄家灭族!”
  此话一出,原本还充满凶暴的百姓们满脸愕然,慌不择路地逃窜。
  但有一名中年男子跑开又折返,一边跑一边喊:
  “将军,我带您去找陈泽辉,他藏在地窖里!”
  陈书翰愣在当场,旋即笑了出来。
  陈书翰等人的行踪一直在都司的控制之内,
  但有人带路,做个好榜样,他也不会拒绝。
  “好!此番弃暗投明,赏银五两,带路!”
  中年男子愣在当场,旋即被一股巨大的喜悦击中,五官变得眉飞色舞:
  “将军,将军请跟我来!!”
  不多时,陈家宅院,
  军卒冲入其中,没一会儿就将陈员外拖了出来,
  他此刻依旧一身紫袍,但相比于那晚在衙门的从容,多了几分狼狈,
  衣衫上沾染泥土,脸上带着汗珠,头发散乱。
  嘴里还不停地嚷嚷“冤枉!!”
  但陈书翰没有与他废话,挥了挥手,一块麻布就堵住了他的嘴。
  等他被拖到阵前,陈书翰上下打量一番,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家在宜良县有田产十一万亩,
  可耕之地足足五万亩,真是骇人听闻啊。
  宜良县百姓,辛辛苦苦一年操劳所得,
  白白落入尔等之手,真是该杀!”
  原本,一些不明其意的百姓汇聚,
  听到此等数目后,眼睛圆瞪,他们自家的耕田也就那么几亩,
  十一万亩,他们想不出来有多少,
  “乖乖,那得一座山啊.”有老者懂账目,喃喃开口。
  “要是都种上粮食,一辈子都不挨饿了。”
  一行人众说纷纭,七嘴八舌。
  陈书翰听后也不恼怒,拿出喇叭,朝着四周喊道:
  “陈泽辉是奸党,其家产一应充公,入云南三司账目,
  到时会有吏员前来,一些被侵吞了田产的百姓可以将田亩拿回来。”
  “大人!那些欠条怎么算?我爷爷欠了陈家二两银子。”一名干瘦老者颤巍巍问道。
  “欠账还钱乃天经地义,但陈泽辉是逆党,欠逆党的钱不用还!”
  哗——
  全场哗然,顷刻间,
  陈书翰觉得不知多少双眸子投到了自己脸上,死死盯着,像是要将他的相貌记住。
  陈书翰自然也无所畏惧,
  此等处置是三司共同研判的结果,
  为的就是安稳百姓,不让其生乱子。
  他扫视四周,能明显感觉到周遭百姓的情绪低沉了下来,变得不那么激动,
  他在心里暗暗点头,此法极为有效。
  “好了,诸位父老乡亲们都让一让吧,我等要带人离开,
  其一干家产都要被查封,还请诸位父老乡亲们帮忙看着点,
  若是事后对不上账,本官也不好为你们说话。”
  “还请大人放心,小老儿我日夜守在陈宅门前!”
  先前说话的老者脸色涨红,第一个站起来高呼。
  “我也是!!”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悸动。
  陈书翰见状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乡亲们了,咱们走!”
  一众军卒将陈员外有些蛮横的捆绑在战马上,
  其一干家奴以及家人都被押解了出来,绵延成串.
  与此同时,宜良县外的几个庄子大多都是此等场景,
  三司官员带着官兵冲入庄子,将一直以来德高望重的一些人家通通抓了起来!
  一时间,百姓哗然。
  不过,在三司的重利相许之下,
  并没有生出什么乱子,反而快速平息,
  一些百姓在确定员外们真要倒台之后,
  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这些年做的一些缺德事说了出来。
  让三司的官员们又收集了许多罪证。
  向家村,这是宜良县十里八乡修建的最好的村落,
  一栋栋房舍整齐有序,田间小路也修得宽敞,
  村中的道路更是不用说,
  有一部分铺着碎石子,在向府周围的路上都铺上了青石板。
  向府的宅院也是极大,大约有那么两三个五进宅院那么大,
  占据了村东头的位置,依山傍水,
  东侧还是一望无际的良田,可谓是风水宝地。
  此时,向府没有了以往的热闹欢快,反而一片凝重,
  一队队黑甲军卒牢牢包围了向府,
  身上的甲胄散发着黝黑的光芒,
  一众长刀已然出鞘,散发出耀眼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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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周遭的一些百姓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向伯兮曾是朝廷官员,
  进入向家村包围府邸,要顺利得多,
  只需要监察御史马阳出面,说向伯兮贪腐即可,
  百姓们就纷纷让出道路。
  甚至还呼朋唤友,叫家中人一同来看。
  在如今大明,贪腐剥皮实草,
  他们在宜良县见过那么几次,的确刺激极了。
  向府内,不仅是外面奢华,内里也暗藏玄机。
  桌椅板凳都是用红木而制,
  外表朴素,内里奢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窗户大门上镶嵌着金丝填充的装饰,
  阳光照射下,像是有一层朦胧光华。
  就连一众房舍的立柱上,都雕刻着精美的云纹,还有一些镶嵌在上面的题字。
  一个个官员的名字出现在立柱上,天南海北各地都有,
  这些都是向伯兮的学生所留!
  但就在奢华之下,充斥着哀嚎,
  仆役以及护卫都被按在了地上,
  丫鬟以及一众小妾聚拢在庭院角落,五大绑。
  向伯兮的一众家人倒还是有些体面,站在庭院的另一边,
  低声压抑的哭泣响个不停,
  女子的抽泣声此刻不再动听,而是烦人。
  庭院内室,向伯兮所住的房舍出奇的朴素,
  不大的小屋内空空荡荡,除却桌椅板凳后,
  只剩下一张铺着浅灰色被的床榻。
  此刻,向伯兮坐在正对房门的座椅上,
  眼神空洞,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一旁,按察副使范毅坐在那里,
  脸色平静,但神情复杂,手中所拿的茶水也早已冷了。
  “向老先生,何至于此?”
  过了不知多久,屋内响起了范毅苍老无奈的声音。
  向伯兮如同朽木一般的躯体有了几分生机,
  眼神也动了动,嘴唇微颤,发出了一声叹息.
  “范毅,尔等如此行事,有伤天和。”
  “何故?”
  “《吕氏春秋·上农》载:是故天子亲率诸侯耕帝籍田,士大夫皆有功业。”
  向伯兮脖颈转动得很慢,
  但终究还是转了过来,眼神古井无波,盯着范毅。
  “自先秦以来,天子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二者各司其职,一直到如今大明,依旧如此。
  按察使司如此作为,不怕遭天谴吗?”
  “向氏自南宋之时便已在此安家,故元时更是登堂入室,
  在这宜良十里八乡都远近闻名。
  如今到了明国,老夫殚精竭虑为国取士,教授学生无数,
  如今他们在各地为官,造福一方。
  按察使司想要卸磨杀驴?
  此举会让天下有志之士如何看待?
  如我向家这等乡贤在大明密如蜂巢,朝廷打算将其都一网打尽?
  到时,谁来替朝廷看管这天下万民?”
  向伯兮声音平缓,淡淡说着。
  事已至此,向家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不打算反抗,也不打算折腾,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朝廷与地方三司到底是如何想的?
  如此自断根基之举,为何也做得。
  范毅抿了抿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范毅沉声开口:
  “向老先生,我范家也是灵渠乡贤,
  您说的道理我都懂,您没说的道理我也懂,
  至于什么帮助朝廷看管天下万民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朝廷设户帖,立黄册、编制鱼鳞图册、设里甲制,
  已经不需要乡贤共治天下。
  更何况,你我中有一些人总是喊着为民请命,做的都是坑蒙拐骗之举。
  故元轰然倒塌,就有尔等霍乱地方之功。
  今日范某前来,只是想告诉向老先生一件事,
  若息事宁人,向家一力承担,则万事休矣,也不会有什么风浪。
  若向老先生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本官不念旧情。”
  说着,范毅从怀中掏出了两本文书,
  放在了二人中央的桌上,淡淡道:
  “其中一本文书是向氏勾结越州叛逆阿资,证据确凿,有阿资的亲笔信。”
  向伯兮猛地转过脑袋,一脸不可置信,
  瞳孔剧烈摇晃,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
  “这是栽赃陷害!!”
  范毅脸上表情没有变化,淡淡开口:
  “另一本文书,记载了向氏这些年侵吞田产、欺男霸女、上下勾结、
  私设公堂草菅人命、肆意篡改赋税账目以中饱私囊、
  暗通盗匪劫掠商旅、又凭借权势强征劳役之事。”
  “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向老先生,两桩罪过,
  若是让范某来选,还是前者来得好,
  就算是叛逆,向家尚有一息尚存之可能,或许还能留下一些血脉。
  若是后者.”
  范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向伯兮突兀的安静下来,这一桩桩大罪,
  以京城那位皇帝的性子,定然是全家抄灭,不留活口。
  深吸了一口气,向伯兮沙哑着嗓子开口:
  “与阿资有书信往来是老夫一言而决,此罪老夫一力承担,
  可否可否留我范家一些血脉。”
  范毅紧绷的身躯有了刹那间的松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淡淡道:
  “向老先生,此案监察御史已经快马送与朝廷,
  按察使司也只是配合查案,
  我希望在朝廷三司派人来之前,将此案定下,
  让事情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
  云南之内的向氏人是不能保了,上上下下都盯着,我也不好做。
  在云南之外,可还有向氏遗存?
  本官可以去信一封,让其隐姓埋名,抓紧远遁,
  否则朝廷查起来,他们藏不住。
  当然向老先生要担罪,莫要让事情扩大,云南三司还想要安稳一些。”
  向伯兮知道他的意思,不起反抗,任人宰割。
  但事到如今,向伯兮已经没得选。
  长叹了一口气,向伯兮将脑袋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沙哑开口:
  “好”
  范毅抿了抿嘴,拿出了一本册子,打开放在二人中间的桌案上,
  “向老,这是三司探查的一些向氏分支所在,
  您看一看,上面写的就不用说了,此次无法免灾。”
  向伯兮有些愕然地看着册子,眼睛都眯了起来:
  “朝廷好狠的心啊”
  范毅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监察御史手中也掌握了一些地点,
  所以向老先生,务必谨慎挑选,
  若是其人已经被朝廷调查,请恕我无能为力。”
  向伯兮怔怔地看着册子,
  从册子中他已经能感受到三司的决心
  深吸了一口气,向伯兮沉声开口:
  “在四川成都府的原野村,有老夫一支亲族,
  这些年老夫从未与其联络,
  只是通过各种商路,送了一些银子,还请范大人护其周全。”
  范毅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稍稍整理衣袍,沉声道:
  “向老先生.走好。”
  向伯兮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范毅走出房舍,眼神愈发空洞,像是陡然间苍老了十岁。
  一刻钟后,范毅在前院找到了正在清点财务的韩宜可,
  将一封信纸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
  “伯时兄,相助之恩不言谢,
  信中是向伯兮的一支亲族所在,就是我等没找到哪支。”
  韩宜可看着书信,眼窝深邃了几分,轻轻点头,将其收了起来:
  “多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