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者:东家宁      更新:2024-12-08 11:58      字数:3143
  文喜滚烫的身体在一瞬间冷却了下去, 看着满地狼藉和警惕防备盯着她的众人,她忽然清醒了过来。
  攥紧的手下意识松开,欢喜剑倏然落地, 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文喜, 你竟然诛杀同门, 你该当何罪!”
  充满了威严和凌厉的斥喝如利箭射进了文喜的耳间。
  身体很痛很痛, 痛到像要炸裂一般,丹田处的金丹剧烈的旋转着,丹火灼烧着全身的筋脉, 文喜忍着痛, 咽下喉间的血腥,怔怔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杀同门。”
  “你说没有,那这一切, 你要怎么解释?”大长老厉声冷喝,指着赵是为等人的尸首,无比严厉,“他们身上的剑伤分明是你所为,伤口处还残留着你的剑气。”
  剑气无法骗人。
  赵是为等人身上的剑伤清晰可见,无从抵赖。
  文喜咬唇:“他们的确是我杀的, 但是因为赵是为几人乃是盘龙教的奸细,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同门!”
  大长老冷声道:“你说他们是盘龙教的奸细,可有证据?”
  自是没有的。
  赵是为等人来得突然, 根本没有给她反应时间, 除了他们亲口说的那几句话, 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没有证据便无法证明她话中真假。
  反而是她,亲手杀了赵是为几人, 证据确凿。
  身体很难受,但这一刻思维无比清明,文喜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倘若她找不到证据证明她所言是真,那便是诛杀同门的罪人。
  按照昆仑门规,罪不可赦,该诛!
  “我没有证据,但我可以发誓,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文喜垂眸,想要在地上寻找李韶的尸体,却发现除了一些衣裳残片和刺眼的血腥,什么也找不到。
  是了,那些人不仅杀了他,还毁了他的尸身。
  心头才被压下的愤怒和恨意刺痛着她,她眼睛通红,一字一顿的道:“是赵是为几人突袭我,李师弟为救我被他们所杀,他们是奸细。这一切都是他们故意为之!”
  然而李韶的尸体已经没了,她的话听上去毫无力度。
  “李韶尸身已毁,真相如何,但凭你一张嘴。”大长老明显不信他,“本尊听闻你与赵是为等人早有龌龊。”
  “不错,赵师兄几人嫉恶如仇,看不惯文喜的所做作为,对她很不待见。”有昆仑弟子附和,“甚至还起了几次冲突。”
  “所以这是文喜因为一己私怨,才杀了赵师兄几人?”有人义愤填膺,“这未免太恶毒了!”
  “只以为她私德不修,不想竟还能卑劣至此。不仅忘恩负义,还这般残忍恶毒!昆仑可是仙门净地,怎能有这种败类?”
  “对了,文喜之前便走火入魔过。心魔生,怕是已经入魔了,所以才狂性大发。”
  这倒不是胡说,方才执着染血的利剑的文喜的确灵息杂乱浑浊,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他们愤怒、嫌弃又厌恶的瞪着她,仿佛她真的是无恶不作的混蛋,恨不得立即斩杀!
  “不是这样的,我说了,他们是奸细。”
  文喜摇着头,重复着这几句话。
  可语言在千夫所指时,显得是那般的苍白。
  没有人信她。
  文喜惶然的看着自己熟悉的人,眼中带着哀求。她希望能有人能为她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也好。
  师尊……
  梅望雪脸色沉沉,眼里似乎满是失望,轻叹一声,缓缓别开了视线。
  季师兄……
  季烆面色阴沉,动了动唇,可最终,一字未说。是了,文喜忽然想起李韶临死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季师兄是要来剖她的金丹取蛊的。
  他不是来救她的。
  她才亮起的目光陡然暗了下去,心口好像有点疼,但似乎疼得麻木了,也便没那么疼了。
  她浑身浴血,站在原地,满目死灰。
  季烆蹙了蹙眉,想要上前,但还未来得及动,便听见季家老祖的传音:“季烆,不要轻举妄动。此事与你关系不大,你不许插手。”
  季烆本要踏出去的脚尖倏地顿住,猝然想起,此刻他们来此的目的。
  今日比试结束,他本是来寻文喜解开同命蛊的。只不过谁也没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乘袅。
  她没有看他。
  季烆心头一松又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失落和苦涩。他们分明离得这般近,却如千里万里,难以靠近。
  看着乘袅与蔺霜羿并肩站在一起,他心中更多烦躁,本来有些犹豫的心也变得坚定。
  是了,老祖说得对,他不能再让袅袅误会。
  至于文喜之事,只要查明真相,自然能还她清白。此时没有证据,只有一面之词,便是费尽口舌也无用。
  季烆的视线扫过文喜的一身狼藉。
  “我没有入魔,没有杀同门,他们是奸细……”
  文喜低喃着重复。
  大长老没了耐心,沉着脸冷喝道:“来人——”他正要唤人绑住文喜,把她押下去。
  “等一下。”
  恰时,乘袅忽然开口,抢在了他前开口。
  “帝女何意?”大长老想到什么,问,“对了,此回我们前来,是为取出同命蛊。”
  提到同命蛊,其他人也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梅望雪方才未曾出声,此时蹙眉道:“帝女是想现在取蛊吗?”
  季烆抿唇。
  文喜独自站在尸首血块之中,闻言,低喃的声音顿了顿。但她没有反抗,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一时间,其他人都看向了乘袅。
  乘袅却是摇了头,面上难得没有笑意道:“取蛊一事不是我决定的。”她点了一句,并未多说,而是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文姑娘诛杀同门一事实在蹊跷,不好妄下定论。”
  文喜蓦然抬首,怔怔看向她。
  她没想到,最后愿意为她说话的竟是殿下。
  只有殿下。
  乘袅没有看她,只朝前走了几步,来到院中,扫视了周围一眼道:“赵是为几位道友既然与文姑娘有间隙,为何会在文姑娘居住的地方?而且再看这打斗的痕迹,很是激烈,动静自是不小,附近的人为何没有察觉?”
  这些疑点不是没有人察觉,只是无人开口罢了。
  这毕竟是昆仑的家务事。
  谁也没想到乘袅竟会主动开口为文喜说话,毕竟以她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不落进下石已是极好了。
  不过乘袅这一举动,倒是令人佩服。
  回天珠也觉得意外:“我以为你讨厌文喜,怎么还帮她说话?”
  乘袅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不是帮她。”她又不是什么绝世好人,当然不会帮不喜欢的人说话,这般做,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这意外来得可太巧了。
  这边刚决定要取蛊,文喜便出了事。是真的意外,还是蓄谋已久的故意为之?表面上来看,此事似乎于她有利,像是在帮她除去碍眼的‘情敌’。
  但真的如此么?
  乘袅反而觉得这一切的中心,似乎都是围绕着文喜而来。
  文喜才是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为什么?
  她不仅想引出幕后之人,还想知道文喜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背后之人如此大费周章?
  “这的确是疑点,但也有可能是赵是为几人来寻文喜的麻烦,双方闹了矛盾打了起来。这打起了火,引得文喜走火入魔,便杀了几人。”
  有人立即说。
  “虽说赵师兄几人所为不好,但罪不至死啊。”
  乘袅面色不变,没有对此反驳,只道:“的确有这个可能。真相是何,总会查清。无论是文姑娘还是赵道友几人,皆是我九胥子民。我提出这些疑点,无非是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也莫要冤枉无辜。”
  她没继续再说什么,只看向大长老道:“还请大长老莫怪我越俎代庖。”
  大长老心中的确有不满。
  只不过未等他开口,便听得一道极冷淡的熟悉声音响起:“确有不少疑点,是该仔细查明真相再定罪。”
  是无暇剑君。
  方才他沉默不言,并未对文喜之事发表任何意见。当然,剑君本就从不管昆仑的事务,除了上次特意询问盘龙教一事。
  不想此时他竟又开了口。
  大长老心中一滞,咽下了到嘴的话,顺势道:“极是。此事还有许多疑点,待查清后再议。只是文喜毕竟有嫌疑,也不能就此轻易放过,便先把她关进牢中吧。剑君以为如何?”
  蔺霜羿淡声道:“你定便可。”似乎又恢复了万事不理的清心寡欲。
  大长老便唤人来押文喜下去。
  恰此时,忽听有人小声道:“那今日还取同命蛊吗?”声音虽小,但在场的修士可都听清了。
  现场一时安静。
  蔺霜羿墨黑的睫毛微动了动,淡淡唤了一声:“季烆。”
  季烆身子颤了颤,视线落在文喜满身的鲜血和惨白的脸色上,俊挺的眉不自觉收紧。
  所有人都看向他。
  季家老祖道:“烆儿,去取蛊吧。”并不着痕迹的推了推他,是催促,也是警告。当着众人之面,不容再反悔,更不能后退。
  季烆心中也无比清楚这一点,沉默片刻,他还是冷着脸一步步朝文喜走了过去。
  剖丹取蛊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凡出个意外,不仅文喜有性命之忧,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蛊师和灵医需要从旁协助,以防万一。
  熟悉的脚步声和气息逐渐靠近,被押着跪在地上的文喜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过去,唤了一声:“季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