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8章 自问
作者:猫疲      更新:2025-10-22 14:48      字数:2830
  然而,对于尚文敏来说,今天就是个得偿所愿的好日子了。作为琉球北山藩的别支,清远尚氏最小的儿子,他留在广府自有其专门的使命。同族的叔伯兄弟们或是北上侍奉天子,或是在外领兵、专断一方。
  而他则是在后方的老家,负责经营家产和聚敛钱财;以为支应那些家族成员的各种需要。因此,尚文敏除了明面上田庄、船队、商行和钱柜等的正规产业之外,同时他也掌握着大量,见不得光的灰暗营生。
  毕竟,广府哪怕已经退位成陪都留司之属;但依旧还是南方海陆交汇的超级大都会,其地位和历史渊源,远在明州、越州、福州、交州等,东南沿海新旧港埠之上;其中日夜转运和贸易往来钱货何止亿万。
  哪怕漏出一丝一毫来,也足以让人一夜变成巨富。由此形成的庞大灰色产业和数量可观的相关群体,同样是令人难以忽略的巨大资源。尚文敏依靠家门和靠山的支持,拼尽全力也只在其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但就这一席之地,足以让他成为广府五城十二区中,消息最为灵通的人士;也是上层之中营钻和跑动关系,买卖官职和爵禄名位,口碑最好、名声最大的掂客之一。长期压过另外几家皇商、宗室背景一头。
  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有数十个行会和商团,成千上万的相关人等,为之奔走往来内外;更有十多个大小藩人帮会、武社和私贩团体,充当着灰暗地带中的爪牙和市井中的耳目,维系和守护相关的巨大利益。
  而在广府的公卿贵胄、诸侯藩家之间,他也有自己专门的消息渠道和暗线;却是尚氏一门通过那些,从小被买来养成和调教,皮相俱佳的少年男女;以各种渠道的名头和包装好的身份,混入其门第侧近故。
  其中一些人,哪怕已经跃上高枝,或是攀上了好前程;但依旧不得不念着尚氏的“旧”,而在明里暗中保持着互通往来;甚至继续接受暗中支持和协力。只为在有所需要的时刻,为尚氏提供些许潜在的助力。
  他既要为家门和背后的靠山,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材;也要经营和维系好,家门在广府本地的关系、人脉。是以他在明面专门营造一个,乐善好施、慷慨豪爽的人设,以及仗义疏财、广纳宾客的冤大头形象。
  刚刚在群益会的善款募集中,以个人的名义拍下一件,四千七百缗的珍珠金缕衣;算是在众多名媛贵眷面前,再度宣张了一番自己,钱如流水的好名声。但却欲擒故纵式的,宛谢和推拒了那些私下邀约。
  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已迫不及待的要将这玩意派上用场了。而有资格使用这件珍宝的,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而是他刚刚到手的一件秘密珍藏。就连早年的他一度也只能仰慕,却展转沦落的私藏玩物。
  为此,他今日特地换了一身简朴异常的月白锦袍,衣料上绣着银色飞鸟与流云纹,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就连左脸那道从小留下的浅疤,在夕阳下竟淡了几分,若不细看,倒真有几分门第出身的风姿清逸。
  夕阳西下霞染如血,作为广府之中集江南园林风的代表做之一,后园假山上流泉叮咚,锦鲤在荷池里摆尾,廊下挂着的鸟笼里,画眉正唱着婉转的曲子,连往来的侍从都步履轻缓,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然而,在这一片祥和美好的景致中,却同样暗藏着引而不发的警惕和戒备;比如,正在修剪枝的老苍头,雪亮锋利的剪,同样可以化作断首无数的利器;正投食喂鱼的中年侍女,可挥出致命暗器如雨。
  正在亭子里对弈的两位门客,一个拥有徒手碎金的强横炼体;另一位,则是绞杀缠劲的瑜伽体术大师。他们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将整个宅邸打造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遮断了来自外间的窥探和恶意。
  而在尚文敏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枚水色极佳的苍翠玉环。当他目光扫过庭院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藏着掌控一切的得意。只有最熟悉他的人知道,这副好皮囊下,藏着怎样乖腻扭曲与欲壑难填的癫狂。
  此刻他把玩玉环的模样,像极了猫捉老鼠时的悠闲;仿佛整个庭院、所有人的命运,都不过是他手中的玩物,任他随意摆弄;也包括藏在假山密道通向的暗室里,那位早已在世人眼中死掉的特殊“收藏品”。
  这也是他一直留到现在,经过了不断的铺垫和炮制,才下定决心品尝的美味;专门为了这一天所准备的压轴大菜。为此,他可以几次三番的故意放任,对方逃跑的行为,再故作迁怒当面折磨死被牵联人等。
  他要的不仅是麻木呆滞的顺从,更是要摧毁她所有尊严,让她在最风光的场合,以最屈辱的方式,成为自身炫耀的资本。他享受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意,享受着那些不同身份之人,当面绝望崩溃的模样。
  这比任何权力、财富都更让人着迷。他喜欢用温柔而清逸的外表伪装,与那些贵眷名媛拉扯周旋;喜欢用温柔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用他人的痛苦挣扎满足自己,这比任何直白的残忍,都更让他心怀畅快。
  晚风再次吹过庭院,石榴瓣落得更急,粘在尚文敏的月白锦袍上,像极了溅上的新鲜血迹;也象征此刻迫不及待得逞的心情。随着暗门被推开时,一股带着檀香与酒气的暖风涌进密室,驱散了些许霉味。
  “夫人今日倒也安静。”尚文敏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同时,眼神转动过雕的床榻、素锦的幔帐,还有依旧鲜活带露的青瓶插,仕女游春的挂画和挂满繁复衣饰的柜架。
  然而,在昏黄暧昧的灯火摇曳之间,却没能见到那位终日哀呦不顺的曼妙身姿;更没看见日常监守的贴身婢女,迎上前来交代和问候。他不由微微挑起眉梢,向后退了一步,同时用手按上暗藏的摇铃机关。
  下一刻,他缺少遮挡的脖颈处,就被一个锋锐之物顶住;割肤的刺痛让他瞬间就惊醒过来,同时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声线,故作不以为然的浅笑道:“夫人,这便是你于我的惊喜么?你觉得这般有用么?”
  “你已经出逃了十次了,哪一次还不是被捉回来,乖乖的忍辱受罚;却还不能磨灭你的那点心思么?我说了多少次了,曾经的那位上京名‘沅芷澧兰’,柳府夫人早已死了,就死病在了抄入掖廷的前夕。”
  “你现在就算走出去,便是一个毫无身籍也无跟脚的死人,若非我的遮护和容留,谁都可以对你肆意而为。”说到这里,尚文敏感觉到压在后颈的割痛有所轻缓,随又乘势道:“我姑且告诉你更多实情罢!”
  “你以为,你的女儿是真是抱错了人么?那不过是你夫君和你族妹,做的瞒天过海之局;用外宅的血脉,置换了你的骨肉而已;可笑你养了这么多年,浑然不觉;你以为母家被定罪,又是哪来的凭据?”
  “都要感谢你的好夫君,处处为你着想的好族妹啊!只是他们机关算尽,也未能算到自己,在外宅所出的女儿;用你的机缘攀上高枝之后,就将亲生父母断离舍了!我不过在你抄家流放后,捡个漏尔。”
  “就如我说过的,只要你肯顺承一些,那就还有机会,将你那位真正的女儿找来;令你们骨肉重逢;可如今你竟然试图挟持我,那我便不妨让她尝尽这世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万人磋磨的残酷手段……”
  下一刻,感受到身后动作僵直的尚文敏,豁然侧头扭身甩出一条血线;同时伸手狠狠抓住了,那只架在后颈上的利器;居然是一截打破磨光的长条瓷片。瞬间将瓷条捏断成数截,恼恨道:“贱人安敢!”
  然而,尚文敏在那张宛如鬼魅一般惨白凋敝,又典雅高致、妩媚绝伦的面孔上;却看不到任何的惊惶或是失色,反而从她的瞳孔中,映照出瘆人的破碎快意。下一刻,他全力挥出的手掌,咔嚓一声扭曲。
  瞬间反转到另一个极端的角度上。尚文敏甚至来不及惨叫出声,口中就被当面塞进了一团麻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