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个吻
作者:容光      更新:2024-11-14 00:45      字数:3147
  第二十二章
  周五一大清早的, 就有大巴车候在外面了,载了一车运动员, 从基地赶赴亚布力雪场。
  程亦川和薛同、陈晓春一同上车,依然不打扰这对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好基友,一屁股坐在了宋诗意旁边。
  “早啊,师姐。”他活力四射地扭头看她,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顺手从背包里摸出一瓶养乐多, “喝吗?”
  宋诗意却兴致缺缺、面有倦容, 笑着摇头:“不喝。你自己喝吧。”
  程亦川把吸管插上, 两口就喝光了, 越过宋诗意朝窗外看:“天气不错,是个练专项的好日子。”
  “是吗?”
  “昨晚下雪, 今早又出太阳,风也不算大,还能有比这个更适合训练的日子吗?”他才刚问出口,就斩钉截铁自问自答了,“没有。”
  宋诗意笑了两声, 揉了揉眼睛。
  程亦川这才发觉她今天话少得可怜, 要换往常, 一准说他蠢说他话唠了。目光落在她脸上,他一顿, 凑近了些:“师姐, 你有黑眼圈了。”
  “……”
  宋诗意把那突然凑近的脑袋推开。
  程亦川又说:“昨晚没睡好?室友太吵?”
  片刻后, 又想起来:“不对,你一个人住,不可能吵。”
  哀嚎一声,他靠在椅背上嘟囔:“这就叫区别待遇。我也想一个人住啊,谁想跟一个每天能打出十级呼噜的人住一个屋檐下……”
  最后瞥她一眼,扯嘴角:“算了,谁让我没拿过世锦赛亚军呢?”
  他见宋诗意精神不佳,下意识说着打趣的话,却没想到戳到了她的伤口。
  亚军二字,是往日的荣耀和遗憾,也是今后或许再也无法实现的高度。
  宋诗意神色一暗,侧头去看窗外的风景,难辨喜怒地说了句:“程亦川,你话很多。”
  “长路漫漫,和我这样话多的人坐在一起才不寂寞。”就他歪理多。
  她闭眼,侧身靠在椅背上:“算了吧,比起被你烦死,我还是更喜欢寂寞。”
  可她到底没能寂寞下来。程亦川不知哪里来这么旺盛的精力,一路上叽叽喳喳,像只麻雀。
  “师姐,食堂的师傅家里是卖葱的吧?十来种肉饼,个个都放葱,冲死我了。”
  “哎哎,后海那边儿的李记涮肉还开着吗?我小时候去北京,我爸带我去那儿吃过一次涮肉,这么多年可把我馋的。真想什么时候再去吃一回……”
  “师姐,哪天我去了北京,你带我四处转转呗。”
  “师姐?”
  “师姐!”
  “师姐~~~~~”
  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那家伙居然拖长了尾音,这是在撒娇?
  宋诗意睁眼,面无表情盯着他:“朋友,你能闭嘴吗?”
  程亦川扯了扯嘴角,凑过来低声说:“能。只要一会儿你滑的时候注意中期提速,好好发挥。”
  朝前面几排看了看,他对着某个背影翻了个白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说的是罗雪。
  宋诗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了顿,笑了:“我提不了速。”
  “怎么会?上次你不就提了吗?只是紧要关头又松懈了,就提了那么零点几秒。”程亦川皱眉,伸手夸张地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但是提了速怎么也比没提好,你看,你那次的最终成绩就有提高。”
  他苦口婆心:“要是在滑到第七个旗门的时候,能有最大加速度,脚踝绷紧,和冰面摩擦减小些,还能提高更多。”
  ……
  他一路上耐心讲解着各种宋诗意早已熟知的技巧,她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答应。侧头看看,她看见他那年轻气盛的模样,程亦川一心想让她滑出更好成绩,至少不让罗雪那么得意,继续看她笑话。
  思绪飘了很远。
  事到如今,为什么不能提速已经不重要了。
  *
  到达雪场,换上滑雪服,穿上滑雪鞋,拿出雪镜、雪板和手套,运动员们全副武装站在了雪地上。
  省运动会即将来临,孙健平忙得满头包,没有来雪场。
  技巧类项目在低矮一些的雪道上,而速降这边,袁华和丁俊亚负责带队,身边还跟着些副教练、助理教练。
  袁华在按照惯例,讲一些注意事项。
  丁俊亚发现程亦川跟了宋诗意一路,从大巴车上跟到大巴车下,就连换装备时也挤在她旁边,这会儿讲注意事项了,所有人都在专心听袁华讲话,就他还凑在宋诗意耳边嗡嗡嗡,像只小蜜蜂。
  丁俊亚眉头一皱,绕到人群后方,表情冷峻地走近了他。
  程亦川毫无所觉,还在宋诗意耳边念:“一会儿提速啊,记住了。你的起步是她比不上的,就是中期发挥太平了,提速提速提速——”
  他的紧箍咒才念到一半,就听闻后脑勺传来冷冰冰的三个字:“程亦川。”
  程亦川戛然而止,一回头,看见丁俊亚黑着脸站在身后。
  “这么能,你怎么不去当教练?”丁俊亚面无表情盯着他。
  “我——”程亦川语塞,片刻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就是跟师姐交流交流。”
  “是吗?那现在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听袁教练讲话。”
  直到目送程亦川往缆车处走,丁俊亚才转头对宋诗意说:“不要搭理他,那小子什么都不知道。”
  宋诗意笑了笑,说好。
  也许是她眼睑下的淤青太明显,连丁俊亚都注意到了,眉头微蹙:“昨晚没休息好?”
  她揉了揉眼眶:“还行吧。”
  “脸色也不好看,惨白惨白的。”丁俊亚从背包里拎了瓶能量饮料,递给她,“把这个喝了。”
  “不喝了,穿成这个样子,不想老往厕所跑。”她没精打采往缆车走,“我先上去了,师哥。”
  她一向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哪怕受了伤,成绩不复以往,也总是眉眼弯弯,对谁都带着笑。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丁俊亚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
  是厌烦了成绩平平,对现状失望了?
  “宋诗意。”他跟了上去,踩着松软的积雪走到她身旁,“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急,有的事情急不来。”
  宋诗意一顿。
  是啊,有的事情急不来。就好比她的成绩她的脚,如今只剩下这样了,也只能这样了,急又有什么用?
  她自嘲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急。”
  丁俊亚按了按她的肩,沉声说:“现阶段不能用全力,等恢复好了,医生说可以了,再冲刺也不迟。”
  宋诗意望着他,朝阳在他头顶发出耀目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迟?真的不迟吗?
  她都二十五岁了,听医生的话,听孙健平的话,后来听他的话。回到队里一整年,成绩连平均值都跟不上,还要等多久呢?二十六岁?二十七岁?
  丁俊亚二十七岁都已经拿了世界冠军,退役当教练了,而她呢?
  宋诗意看了看他,笑了,指指半山腰的起点处:“我上去了,师哥。”
  顶着黑眼圈,拖着病痛缠扰的身躯,她扭头坐上缆车。双脚悬空的一瞬间,她低头看着越发遥远的地面,觉得自己正走在这样一条路上,没有脚踏实地的踏实感,反而双脚虚浮,踩不到现实。
  也许这就是母亲口中的梦。
  *
  丁俊亚与袁华一人在终点,一人在起点,分别照看队员。
  起点处,袁华叮嘱魏光严:“不能急,你现在能稳住就不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魏光严不吭声。
  “我知道你背地里加练,每天训练时间都超出队里规定的时长。”袁华看了眼表,趁着最后的时间数落他,“为什么有时长规定?你的身体最适宜练多久,超过多少会有劳损,到达哪个地步会永久性损伤,这些全是这么多年教练们通过科学调查得出的结论——”
  “您多虑了,我没加练。”魏光严反驳。
  旁边冷不丁插进来一道声音:“是吗?那你每天三更半夜的才回宿舍,你是干嘛去了?”
  魏光严霍地抬头,怒不可遏:“程亦川!”
  “都是教练们通过科学调查得出的结论,你可千万别胡来。”程亦川老神在在,咧嘴一笑,“我这也是关心你,你可不要太感激。”
  毕竟他是红领巾少年。
  魏光严咬牙切齿:“你他妈——”
  啪,脑门儿上挨了袁华一巴掌。
  “收心,还有一分钟准备时间,集中精力。”
  “……”
  “脚太紧了,稍微弯曲一点。重心前倾,着力点向下。”
  袁华看着手中的计时器,朝不远处点头示意。助理教练高呼一声,手枪朝上,喊完三二一后,手中一声枪响。
  魏光严一身蓝装,面容冷峻,嘴唇已然绷成一条线。乍听枪响,用力一蹬,整个人跃上了雪道。
  他的速度很快,即便到达瓶颈期已久,也仍是队里最快的。
  山上的人俯瞰着他,山下的人仰望着他,而他全神贯注,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冲破束缚已久的桎梏。
  在他冲出终点的一瞬间,袁华低头看计时器,暗暗叹了口气。
  永远进不了一分三十八秒吗?
  他有点头疼。
  一旁却忽然探出个头来,程亦川也看清了计时器上显示的数字,点评说:“他起步不好,起始速度达不到最大化。”
  “是啊——”袁华叹气,片刻后,眉毛一竖,揪住他的耳朵,“你还没他快呢,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点评人家?”
  “暂时!”程亦川哎哟连天,还不忘强调,“是暂时没他快。”